2013年12月12日 星期四

【我與社運】嗚咽的後勁溪在淌血

李根政(台灣綠黨召集人、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 )、蔡卉荀(地球公民基金會能源與產業部主任)

  日月光偷排毒鎳廢水,讓後勁溪又再次上了新聞。後勁溪全長21公里,流域面積約73.45平方公里,發源於大社觀音山,到八卦寮,開始被工廠夾擠:左為台塑仁武廠、中油高雄廠、楠梓加工出口區,右有仁武工業區、大社工業區、竹仔門工業區、西青埔垃圾場,然後才是仕隆圳與援中港圳取水口,供應橋頭與燕巢共1390公頃農田用水,再經過梓官養殖漁區,從援中港入海。


  從1960年代中油在上游設廠後,帶動周邊石化業發展,大量含有強酸、重金屬、有機毒化物的工業廢水排入後勁溪再流入農田,高雄農田水利會每年引入360萬噸高屏溪水來稀釋,仍無法阻止農田逐年減少。廢水偷排頻傳,2009年台塑仁武廠地下水超標30萬倍隱匿8年不報、2011年中油3年內偷排55次,到2年日月光違法被抓包7次,無論公私營均無視於對農漁業與生態環境的衝擊。而後勁溪只是台灣眾多嗚咽河川之一。

  為何廠商屢犯不改?依據現行《水污法》最高只能罰60萬,對日月光這種年收2000億的大廠根本不痛不癢。環保署主張用《行政罰法》向廠商追討「不當利得」,但經廠商上訴後,實收非常有限。「停工」就是讓廠商有感又符合社會期待的手段,但國內並不輕易裁處停工,如何要求廠商不得轉嫁懲處到勞工身上、復工後如何確保不會再犯,都欠缺更仔細的規範。 

透過政策從頭把關


  層出不窮的污染違法事件,證實以上手段仍不足以嚇阻不良業者,環保署與立法院應當修改《水污法》,視污染情節、企業規模加重刑責同時公開包含廠商主動公開使用的化學物質排放的濃度與數量、環保機關的裁罰資訊,而不是等到出事才讓媒體報導,這樣才能讓居民、下游農漁民、社區巡守隊掌握完整的環境資訊,讓上下游廠商、銀行透過消費與金融的力量,淘汰不友善環境的廠商,促使企業真正負起社會責任。

  除了末端環保管制,更應禁止工廠或工業區鄰近農漁業區或設於上游,因此內政部與經濟部應該推動國土計劃、河川流域管理,計算環境承載量,規劃限制開發區,並輔導工廠清潔生產、資訊透明。農委會、衛福部則應該針對高污染風險區進行農糧研究、風險評估、流行病調查,為糧食安全與國人健康把關。
染紅破碎的河川大地讓全台心痛,掌握權力和資訊的政府,透過政策與法規從源頭把關,這遠比末端查緝更有效。人民除了譴責、抵制企業,千萬別忘了也要督促政府做點實事啊! 
蘋果日報投書:http://goo.gl/N7KwyE

2013年10月10日 星期四

【文明反省】李玉坤:中油關廠後,希望可以從後勁直接走到半屏山

李根政@2013.10.10

筆者在李玉坤先生帶領下,參訪了後勁僅存的幾座老宅。圖為林宅,一棟200多年的老房子,地基取材自半屏山的硓咕石。

在中油未設立煉油廠之前,後勁人的生存發展、生活模式與半屏山關係密切,半屏山儲存、釋放了豐沛的地下水,提供農業灌溉水,而硓咕石則為建築房舍的重要建材,通常做為牆身下半部的石堵,其上再輔以夯土而成,其材料皆取自半屏山或其山麓。

如今,後勁僅存的少數老宅,仍可窺見其樣式。然而,高雄中油廠廠的設立,從此將後勁人和半屏山隔離了,切斷了這條自然與人文臍帶,有好多次,玉坤兄提到關於五輕關廠後的卑微夢想,不過就是希望可以回到從前,讓後勁人可以直接從社區走到半屏山,沒有中油的阻礙。


2013年8月19日 星期一

【工業污染】我庄,保生大帝與後勁反五輕

@李根政(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
 
2004年,有感於大高雄是台灣工業污染重鎮,想要去面對此一環保運動失落的大塊,我的第一站是去拜訪後勁。

後勁反五輕是可歌可頌的反污染與民主運動,創造了許多第一。1990年舉辦全台第一次公投,當時有60.8%堅決反對五輕廠設立,39.2%同意協商,投票率66.4%[1]1987年至1990年,進行了長達三年一千多個日子的圍廠、請願、街頭抗爭,長期作戰的動員能量超越任何運動。雖然在郝柏村帶領軍警強勢鎮壓下,五輕廠仍然興建,但二十幾年來,他們緊咬著25年遷廠的政治承諾,持續進行組織動員,立場未曾鬆動,地方民代拒絕任何收買。這股後勁十足的社會力,到底從何而來,至今尚未完全窺其唐奧。

從黑髮抗爭到白髮的李玉坤先生,是我了解後勁重要的窗口。我常請教他,為什麼後勁人可以堅定的反五輕,他的答案是信仰的力量,有神明當靠山。1987年,當政府宣佈要在後勁興建第五輕油裂解廠,不同信眾陸續在萬應公與有應公,鳳屏宮問是否「反五輕」,結果分別擲出了六次的「立杯(筊)」,最後由爐主陳財向聖雲宮保生大帝請示是否反五輕,結果連續出現了六個聖杯。老祖將整個社區的力量團結起來,之後並數次顯露神蹟,一再強化後勁人反五輕的意志。
 
現在的聖雲宮於1990年開始興建,1995年完工,花費台幣18,000萬,可見信徒之虔誠與重視李根政2013.10.10
老祖多次顯靈的指標,違反物理定律的「立杯」,圖為2013年初的立杯。

後勁是來自明鄭王朝七十二兵鎮屯兵勁旅,成立至今近400年,位處半屏山和後勁溪之間的平野,因土地肥沃、水量充沛,早期為高雄--楠梓地區最大的農耕區。李玉坤先生提到,可能是鄭氏之軍事移民的後代,讓後勁人始終潛藏著「反清復明」的意識,從清代以來就不妥協於當局,歷來選舉習慣挺反對黨,支持弱勢與在野,70年代,高雄市長選舉,後勁人大部分票投反對派的洪昭男,而不是王玉雲。也就說,後勁人似乎有著特殊的集體人格底蘊,不僅反映在反五輕,也反映於日常的政治態度上。

後勁開庄之後,主要奉祀的神明是保生大帝,明鄭至清代早期稱「慈濟宮」,原本安奉於半屏山東北側山下,從遠處觀之,水氣重時彷若置身雲霧且發出光芒,因而稱之為聖雲宮,1830年才遷建至現址。日治時代曾被日本人廢祀改為派出所及眷舍,神像被移送大岡山超峰寺丟棄,爾後經神明指點才由後勁人於暗夜偷渡回庄,重新奉祀。二戰後期,美軍以煉油廠為攻擊目標,居民原本要大舉逃難,然在老祖指點下,留於社內的人,奇蹟似的躲過戰禍,從此,後勁人對老祖的信仰更加堅定,老祖成了後勁庄人凝聚民族意識之精神堡壘與救星。因而,當老祖指示要反五輕時,後勁人更理直氣壯、義無反顧。

老祖在後勁算是所有神明之首座,統領了後勁的四座公廟,1964年登記成立四廟合一的「後勁廟產管理委員會」[2],委員產生的制度迭有更改,2013年規定,凡在地定居超過30年可自由登記擔任委員,而鄰長是當然代表,如果登記超過委員人數,則採全民投票方式,四廟財產一體的設計,不僅避免社區分裂,也維繫了常態的民主運作經驗與精神,也成為反五輕過程中極大的助力。廟產管理委員會,在19878月經信徒代表大會全體無異議通過200萬反五輕的資金,20幾年來,始終是反五輕最重要的組織和資金基礎。

200817日,由於中油在半年連續三次的大爆炸,後勁人在中油新北門展開新一波的圍廠行動,筆者見證了此一圍廠的過程。一開始,先搭起帳棚,隨即佈置神桌,奉請保生大帝坐鎮,接著就開始由社區人士輪值圍廠。128日,後勁居民召開里民大會,決定持續圍廠,決議動員五里102鄰,每日每鄰派一人參加,直到中油有明確回應為止,同時宣布凡有人在抗爭過受傷等,悉由廟產負責照顧。在神明的坐鎮下,後勁人在新北門的圍廠行動,一圍就是221天,直到813日經濟部政務次長鄧振中南下後勁,重申政府遷廠承諾不變後才劃下句點。

保生大帝反五輕,神明指示要團結抗爭反污染,顛覆了我對傳統信仰的認知。今年,陳玉峯教授出了一本新書--蘇府王爺,藉由出生於布袋新塭的蘇振輝先生的生平,帶領我們進入了鄭氏王朝反清復明的思想,如何轉化為王爺信仰,以隱性或迷信故事之姿世代傳承。我的粗淺田野訪問,無法證明後勁子民,是否正延續著反清復明對當權者的反抗意志,但卻深刻體會到,宗教信仰和社區文化風格,確是反五輕的主要支柱。

近十年來,我陸續走過大社、仁武、林園、大林蒲、後勁等工業區週邊的聚落,參與了許多環保運動,歸納出一點經驗:一個地區「自然資本」的豐厚程度,是對抗工業巨獸、開發案成敗最重要的條件。試問,如果美濃沒有好山好水;如果彰化海岸沒有寬闊的溼地、瀕危的白海豚,數百年養蚵的傳統,如何喚起國人共同反水庫、反工業巨獸? 而像後勁這樣被污染得面目全非,已失去動人自然資本的地方,能信靠的就是本文所粗略紀錄的「人文資本」。

今年,林生祥和鍾永豐先生的新專輯「我庄」,深度探討了知識份子和我庄的疏離。某種程度也反應了我自身的經驗,金門老家的宗族體系與信仰組織,和黨國體系的社會控制混成一體,造成我對「我庄」認同上的疏離。
與後勁的結緣,給我等離棄「我庄」的讀冊人,一個回溯出生銘印的機會,刺激我等想想:是否該回溯「我庄」的文化基礎,創造出當代可以安身立命的價值倫理。



[1].199056日,後勁地區在政府同意下,針對五輕興建議題舉辦了台灣在《公民投票法》確立前首次的公民投票;在66.4%的投票率之下,「堅決反對」者有60.8%,「同意協商」者有39.2%。據李玉坤先生表示:當時屬後勁舊社區的四個里(錦屏、玉屏、稔田、金田里),高達90%以上都投了反對五輕的票,而現屬翠屏里的居民則大部分支持五輕,該里主要是來自海軍、中油、楠梓加工出口區的外來人口。
[2] 四廟指的是聖雲宮(保生大帝)、鳳屏宮(神農大帝)、福德祠(福德正神),以及萬應公和有應公合祀等。

2013年7月25日 星期四

【我與社運】悼一位真摯瀟灑的反核青年--陳炯霖

李根政@2013.7.25

從臉書上傳來炯霖落海失蹤的訊息後,我和大家一樣都期盼著有奇蹟,
但老天爺帶走了他,偉傑說:這個世界終究關不住他。

我跟炯霖只見過幾次面,一次是日本導演鐮仲瞳在高雄影展期間,
主辦人--尚恩在御書房辦了一場小型論壇(2011.10.25)。
由我和簡秀芽、王敏玲、蔡卉荀與鐮導對話,
炯霖流利的翻譯真是令我們大開眼界,最厲害的就是從日語直接翻成很有味道的台語。

另一次是他帶著一群台、日、韓的朋友,環島走了一趟「跨越國界,找回自己之台灣巡禮」
2011年12月9日一行人來到高雄,借宿在辦公室,順便跟專職和義工做了分享。
談些什麼已忘了,只記得他們隨意的坐在地板上,團員們一邊彈著吉他、直笛,一邊分享的情景。
炯霖給我感覺就是被太陽晒得「黑金、黑金」充滿活力、真摯而瀟灑的年輕人。

看到這麼有才華的年輕人,我有一度動念想請他來地球公民工作。
沒想到,炯霖就這樣走到另一世界。

時局真亂,炯霖的離世,特別令人傷感。
有時在想,他是不是故意往大海中游,不想回來了。


2013年7月13日 星期六

【我與社運】二杯咖啡

李根政@2013.7.13

七月初,和妻回鄉的四天中,幾經斟酌,終於撥了電話約了洪君見個面,洪君在已修繕再利用的831--軍樂(妓)園建築內經營咖啡店,我和妻子於午后在這個充滿書香藝文氣息的奇特空間內,享用著洪先生手沖的好咖啡,香醇順口。

但更令人悸動的是,聽著眼前這位小我一歲,一身素淨,略帶文藝青年氣息的洪君,述說著這二年間的生命轉折,洪君回鄉其實是為了養老,一開始經營民宿,接著標下這間咖啡店的經營權,卻在幾個月前看到浯江溪口的道路開發案,在等不到任何人發聲阻止這毀壞生態與人文記憶的工程,於是和一群年青朋友,組織起「浯江守護聯盟」,挺身投入金門的生態保護與關注社會公義。

此刻的洪君,從養老心情轉變成環保鬥士,肉身雖是不慍不火的「文藝中年」樣,但卻充滿生命力。這杯咖啡令我心情振奮,對老家重新燃起一股希望。

隔一天,我們去拜訪住在慈湖邊的老友--楊君。十五年前我和一群畫友,曾經利用寒暑假在金門的鄉野背著畫具到處寫生,還一起開了「趨山走海」的畫展,楊君是其中一位。久未見面的楊君,在風光明媚的海邊蓋了棟容納一家三口的小房子,裡面有一間需要預約才開放的咖啡畫廊。楊君是咖啡達人,拉花手藝十分了得,凸起的奶泡可達3公分,圖案更是五花八門,「浯江守護聯盟」洪君的咖啡老師就是眼前的楊君,在這裡我們享用了金門最好喝的咖啡。

我們的話題除了咖啡,就是談「趨山走海」。在口鼻滿佈咖啡香氣中,楊君開始吐露十幾年來的心事。他說,十年來他已不曾跨出家門去畫畫,因為到處都是怪手、永不停歇的開發建設,老建築不是被推倒就是翻新,幾無想畫的景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我瞄了楊君的眼睛裡似乎泛著薄薄的淚光。在旁的妻忍不住問了楊君:「你覺得鑽研咖啡算不算一種逃避?」

楊君是留學西班牙的美術碩士,藝術曾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如今卻找不到往前走的動力,花俏高超的咖啡手藝,仍抹不去內心裡一股沈甸甸的無力感、失落感。
這杯咖啡喝得心有點痛。

旁記:
七月初,姊妹們陸續傳來八十幾歲母親身體狀況不穩的訊息,於是臨時決定回金門探視,仔細端詳拿下假牙的母親容顏,確實是老了。今年的四十五歲的我,在金門成長加上教書共二十年,在新竹唸了五年書,落腳高雄滿二十年,幸好家中兄弟姊妹多,替我陪伴老母親,少了後顧之憂,回家後,母親狀況回穩,放心多了。

最近幾個月間,金門出現了一群社運素人,自發性的組成浯江守護聯盟,主事的洪君曾經來電請求協助,儘管內心高興有這樣的新生組織,但由於地球公民的組織能量有限,實在分身乏術,也只能委婉告知無法參與。

二十歲回金門教書時,我曾經是軍管時期挑戰當局的憤青;背著畫具趨山走海,描繪故鄉風情的文藝青年。但二十五歲離開金門,接著投身於環保運動後,就不曾過問這座島嶼的公共事務,內心裡藏著一種近鄉情怯的懦弱。

面對金門宗族政治,喝酒打混的社會文化,一廂情願渴望兩岸和平,深陷中國的專制威權醬缸,民族主義的統戰,以及對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毫不珍視等,我有著深沈的無力感、孤單感。

感謝洪君等朋友的努力,讓我看到金門公民社會的一點曙光。

雖已邁入中年,但骨子裡仍是帶點憨直傻氣的鄉下小孩,並不是那麼習慣站在第一線,也不是那麼喜歡和他人主動論辯。每當生命要往前跨一步時,總是得從過往的生命去尋找內在的動力與勇氣,終究,每個人得面對自己的出身與銘印。

每個人都有個無憂無慮的養老夢,以及是對美好世界的渴望,但到頭來會發現,世界每個角落都存在著或多或少的不公義,一個活著的人,沒辦法把眼睛、耳朵摀起來假裝沒事。表面上,從事社會運動的人,每天面對世間的不公不義,還得用有限的肉身去抵抗,似乎是一種苦,但卻是透過每日的實踐,正面處理了生命的傷痕;但是,像楊君這樣敏感的藝術工作者,感知、覺查了外在世界的導致自身的痛苦,爾後墮入了深沈的無力感,其苦痛未必輕微。

對我來說,修復自己的身心和修復國土是同一件事。

當前,整個國家猶如在浮洲之上,載浮載沈。國土像是一具罹患了嚴重惡性腫瘤的肉身,層出不窮的個案則像是不斷轉移複製的癌細胞,而癌細胞已幾乎深入骨膸,如果不從根本上改善體質,國家危矣!

打開我的Facebook上,每天每時每分,充斥著對當代台灣社會各種病徵的控訴;我所接觸的台灣老、中、青世代的社會菁英,更不乏對國家社會有責任感之士。

「心痛者行動,無力者團結出力」,每個人都可以從自身開始,參與守護家園與社會正義的行動,修補國土體內的癌細胞,但也同時加入改善體質的行動,才是台灣突圍之道。

而要改善體質,人民必需改變厭惡政治,不碰政治的心態;公民社會更需要形成一股集體參政的運動,為台灣政治注入清新的第三勢力。


2013年6月24日 星期一

【環境與民主】流失中的民主,公民社會如何突危?

 李根政@2013.6.24

高屏大湖經過十年的民間運動,終於在環保署環評會上被否決,這是一場難得的勝利,在環評制度信用瀕臨破產中,讓人民拾回一點點對體制的信心。然而,若不是社區的力量、環保團體的堅持,趨動地方政府和民意代表的表態反對,高屏大湖早已動工興建。

然而,一場努力十年,捍衛700公頃良田的環境運動,放在整個國家社會的大浪潮中,就像一個小小的浪花,迅即沒入無止境的大海之中。

台灣目前的處境,很難讓人不焦慮。

根據一部鳥籠公投法推出的核四公投案,正在立法院等待一場表決大戰;證所稅、十二年國教背後隱藏著更大的稅賦、分配不公,以及國家財政懸崖問題;國民黨政府與中國簽訂了服務貿易協定,影響遍及國人的食衣住行育樂,甚至生老病死的行業,但在此之前,一般老百姓毫不知情,在野黨也提不出任何反制的辦法。
一個又一個的政策,所影響的不只是產業和生活,其決策過程及結果更衝擊台灣的民主體制。

地球公民基金會所從事的環保運動,是奠基於人民意識的覺醒,以及公民的行動。過去幾年,我們試圖在草根運動、政策監督與倡議、遊說,與健全法令制定之間,建立一條改變的路徑,然而,組織的能量常耗費於個別開發案,應付國會中層出不窮的搞破壞議案。

我們依然踩著堅定的腳步,守護著家園,然而,當國家的民主體制不斷被侵蝕、瓦解之際,公民社會難道只能在一個個的議題中防守、爭議,或者在狹窄的政治空間中,尋求主流政黨施捨一點人民和環境應有的正義?

今年309的廢核遊行彙聚了22萬反核民意,超越了藍、綠,突破了環境運動的小圈子,從社會中湧現的自主力量,正是一股形塑新社會的原動力,如果核四公投成案,廢核四所需要的50%投票率,900多萬票的高門檻,將成為台灣民主運動與公民社會的指標。



2013年6月9日 星期日

【我與綠黨】關於綠黨,給好友們的一封信

關於綠黨,給好友們的一封信:

這封信是要告訴大家,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台灣綠黨的共同召集人,同時讓大家了解綠黨的現況,拜託大家支持綠黨。

根政曾於2006年擔任綠黨中執委,但純屬掛名,多年來只是綠黨的疏離黨員。,十幾年來,我認為公民社會的力量是促成改變最重要的根基,因而我專心做打底的工作。

事實上,地球公民基金會致力於團體草根的環保力量,透過研究調查,媒體揭露,群眾運動,乃至利用國會行政部門施壓,最終正是要促進政策的改變,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公民影響政策、政治的運動。

因而,從環保運動到綠黨,在價值和目標上本無二致。

然而,當前國家的發展方向實在令人憂心,政治環境的敗壞,已危及公民社會所依賴之民主根基,而二大黨在犧牲環境、剝削勞動者的政策上幾無區別。在我參與十五年的環保運動中,讓我們疲於奔命、四處救火的正是一連串向財團傾斜、向政治利益妥協的環境政策。雖然,幾年來,我們持續阻止了一些開發案,修正或建立了一些環境法規,然而,我們卻無法從源頭將這失控、即將墜崖的列車轉向。

顯然,在厚植公民社會力量的同時,也必需將此轉換為一股實質的政治力量。我的理想是:台灣綠黨可以創造一個嶄新的參政模式:連結積極的公民,進步的社運人士,為台灣的政黨政治注入活水,而且正向回饋、壯大公民社會;創造從社運到參政之間的良性循環,而非被主流政黨收編的單行道。

三月初,知道綠黨要改選一任二年的中執委,我開始認真和環保運動界的好友們討論是否參選,同時也向地球公民基金會董監會報備,獲得大家一致的共識,因而,根政乃決定參與317日的中執委選舉。

2007年至今,我和伙伴們奠定了地球公民基金會的發展基礎,未來我仍將持續努力經營。但是,我將以一個公民的身份,積極參與綠黨的運作,必要時,我將向董監事請假,投入輔選的工作。

台灣綠黨的目標是在2014年爭取縣、市議員的席次;2016年突破5%政黨票的門檻,贏得國會席次。

目前的綠黨,是一個由義工組成的小團體,財務上只能支撐一位專職,中執、評們各有正職工作,只能在業餘時間付出。以這樣的能量,當然不足以承載23萬選民的負託,也無法成為社運參政的理想平台,要突破5%的門檻,當然是條艱難的道路。

68日,綠黨在桃園舉辦了中執評委的共識營,針對財務行政、選務、社發、智庫、宣傳、議題操作等,進行了分工。在此之前,我陸續拜會了嘉義、花蓮、澎湖認同社運參政的組織或人士,正持續盤點可能的候選人及支持系統。

未來的24年之間,是台灣綠黨發展的關鍵時期,必需儘速提昇內部的行政管理效能;健全大眾捐款的財務基礎;慎選候選人,重新向進步的社運團體、公民社會學習,建構出屬於台灣本土的地球憲章,學習做為一個政黨,一個生氣蓬勃有行動力的綠色政黨。

誠摯邀請所有認同綠黨理念的朋友加入綠黨,
如果個人財務許可,更希望您可以加入定期捐款人。


李根政2013.6.9

2013年2月3日 星期日

【聲援良知】2月1日去台北聲援被台塑提告的莊秉潔教授

【聲援良知】2月1日去台北聲援被台塑提告的莊秉潔教授

從台塑提告以來,莊教授承受莫大壓力,但仍不卑不亢。台塑這個惡霸財團,走到那裡,污染就到那裡;告學者、買媒體,政府束手無策!但人民不該沈默。回來後,想起要寫這四字。

我的落款是:「台塑六輕謀財害命,秉潔教授揭露真相;惡霸財團提告凌遲,意圖泯滅學術良知;不屈不撓莊秉潔,各界聲援救良知。」

有關訴訟的進度,請朋友們讀淑娟的環境報導。
http://shuchuan7.blogspot.tw/2013/02/blog-post.html

2013年1月14日 星期一

【我與社運】2012台灣環境運動的幾點省思

作者/李根政.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蔡卉荀.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員

過去一年中,地球公民基金會持續在「山林水土」、「工業污染」二大領域耕耘,我們共主辦了41場記者會及行動;協辦10場記者會;發布12次聲明,刊出17則媒體投書;舉辦49場次的社區說明會、論壇等,還有133場次的對外演講。相當於平均每週一場記者會,每三天就有一次守護環境的行動;每三天就有一場演講。另外,我們也致力於運用國會的槓桿,促成對政策或法案的改變,今年度我們共提出了4項法律案、4項預算案。我們試圖建立起從草根到政策改變的行動路線,結果是幾乎天天處於救火的情況。2012台灣的環境運動可以說是遍地烽火,個人無法對個案進行全面性的關照,僅能以地球公民基金會的運動經驗,提出幾點觀察和省思。


政經決策下,個案運動的困境

2012年12月12日全國產業發展會議在爭議聲中落幕,產發會本是財團的一言堂,但幾位環保團體的成員,還是堅持進場表達意見,立錡科技公司的董事長邰中和一句「再吵下去,我告訴你,15K都到不了」,經台灣生態學會蔡智豪在FB不精準的揭露,意外引爆爭議。

產發會中列出了167項共同意見以及33項其他意見的共識,打著建構優質投資環境的名義,要求:

「鬆綁外勞基本薪資、簡化並縮短引進外勞審查、加班工時彈性調整;鬆綁工時、定期契約與資遣解雇之規範,放寬勞務派遣;藍領外勞可以申請永久居留。

依據廠商所提產業用地需求,加速開發產業園區。產業園區授權地方政府核定權責,研議由30公頃以下非都市土地擴大至30公頃以下非都市及都市土地,以縮短新設園區審議時程。

開發量體採總量管制方式,允許彈性調整建蔽率及容積率,以滿足不同產業類型之使用需求。

推動桃園、新竹、台中、彰化、雲林、台南及高雄七大缺水區域水資源開發計畫之可行性;研議新設與開發產業園區穩定水源之方案;既存搭排戶工業廢水無污染之虞者,仍准予搭排,以減少產業衝擊。」

這些所謂的共識,無非是要求:降低勞動成本,賦予合法快速的搶地、搶水的權力,以及放寬環保標準。

2012年這場產發會並非空前,也非絕後。政府為財團服務,排除投資障礙的政策向來一以貫之。

2006年7月,民進黨執政期間也曾召開「台灣經濟永續發展會議」,會中同樣宣稱有516項結論,當年蘇貞昌主政的行政院為了表示對經發會的支持,提出的「大溫暖、大投資」的計劃,同樣著手「鬆綁土地、勞力、資金、環評與行政程序。」

同年,隸屬行政院經濟部的台糖公司立即配合釋出3,385糖土地,讓廠商申設產業園區,其中最具爭議的將台糖手中既有的農場土地做為工業開發。2012年地球公民處理的個案「台糖新園農場」,就是此一政策下產生的惡果。

新園農場位於中山高路竹交流道下,北鄰二仁溪與台南交界,東倚新園圳,緊鄰阿蓮。南邊跨過台28線,是路竹區300公頃「特定農業區」(法定優良農地, 專責生產國家糧食,不得任意開發),種植番茄、花椰菜等蔬果,運銷全台。西邊位於二仁溪下游的是湖內區1200公頃養殖區,養殖白蝦、鰻魚、虱目魚等,狂銷全台、揚名日本,年產值高達2億元以上。

但是,在 《大溫暖大投資政策》先開路、《產業創新條例》後護航之下,自2009年起,台糖預計釋出777.5公頃土地給公民營企業承租,作為工業開發,其中新園農場就佔了238.7公頃,目前已出租60.1公頃分割給6家民營金屬與化學工廠,其中包括了電鍍、酸洗的表面處理業,其廢水將直接排入下游的農業灌溉渠道—新園圳,汙染300公頃私人良田,附近居民與農民在開發過程竟全被蒙在鼓裡,直到2012年事件曝光,才引爆抗爭。(附圖1)


附圖1:台糖新園農場與新設工廠位置圖  繪圖:何俊彥

儘管台糖地為優良農地,卻被劃定為特定專用區,因此在土地管制與環評標準上不似特定農業區那麼嚴格;又,當地方農業主管機關質疑農地變更工業區的適宜性時,業者便以「屬大溫暖大投資專案」、「已通過中央審核」回應,再加上區委會審查時並未就整體區域計劃考量,因此最後竟同意在農業發展區中興建此等大型高汙染工業園區。

依據《產業創新條例》和《環境影響評估法》,私人設置產業園區不需召開公聽會;在非都市土地開發規模小於10公頃得免環評,縱使比鄰開發土地加總超過10公頃,仍不需環評!又依據《區域計畫法》和《非都市土地管制規則》,土地變更也不需向相關利害關係人或周遭居民公告或公聽。因此高雄市政府便在居民毫不知情下通過4個新園農場開發案。

再者,因為廠商是依據《產創條例》申設,因此縱使數家廠商毗連已達大型工業區規模,仍被視為各自獨立的開發案,無法要求進行聯合環評,也無法要求設立聯合管理中心,形同工廠管理政策倒退數十年。

新園農場的開發程序凸顯出國家上位政策親商失衡、法規體制缺漏不足、公眾參與機制不彰的課題。完全符合大溫暖大投資政策「排除投資障礙」的目標。

如果從新園農場這個案例來看,就知道「經發會」、「產發會」的共識結論將產生什麼後果,這些會議真是不折不扣的「圖利財團大會」,而幾位聲嘶力竭,言語失態的環保人士,當然是抗議有理。

但是,包括地球公民在內的環保團體,在許多的個案、法案中疲於奔命,一方面,對政商勾結的政策脈胳和資訊欠缺長期的掌握,二方面,日常運作也無盤點人力、物力進行關注。因而,每逢幾年一次的「能源大會」、「財團大會」,或者重大災難後政客提出的「特別條例」等發包工程法案,都只有少數人力進行膝蓋反應,對政府的上位政策無能置喙,無法從源頭斬斷惡法、惡政。

東台灣進入觀光大開發

「美麗灣的環評就這麼過了,我們雖然輸了,但輸得光榮;他們贏了,卻贏得恥辱。我們在場內用僅有發聲工具—扯開喉嚨吶喊著、爭辯著,只是為了最基本的程序法理。然而,只是被訕笑,被忽視,被排除!勇敢的年輕人突破了層層警力,從窗戶爬進了會場,只是為了凸顯環評違法,人民要進場監督。然而,被蜂湧般的警察抬了出去。

明知是設好的局,留下的伙伴,還是守規距的發言,只是因為對人性、良知還存一點期待。一喊清場,我們推開了椅子,雙手在後背交錯,準備再一次用肉身和僅有的喉嚨對抗預謀的官商勾結。沒想到,主席落跑了!錯諤的媒體緊隨而上,竟也被拒門外,原本可以讓媒體監督的閉門會,成了純然的密室交媾。

幾十分鐘後,官員們笑盈盈的走出那的齷齪的密室,來到會場宣布「有條件通過!」他們贏了環評!

我們憤怒,我們流淚,只能用僅有的肉身再吶喊、拍桌;我們走出會議室,和廣場上的兄弟姊妹們一同憤怒、流淚。

我們沒有白來!憤怒將澆灌著我們的熱情,淚水將滋養著我們更深沈的愛與良知,一次又一次的洗禮,我們將獲得更堅定的力量,累積出足以改造國家的動力。」李根政2012.12.22


眾所矚目的美麗灣渡假村環評在12月22日舉辦,在場外,支持和反對的群眾被數百警力隔開,相互較勁,而場內,在縣府的刻意安排下,支持方占盡主場人數優勢,把反對方邊緣化,同時也動用警察把列席者和委員遠遠隔開。儘管反對方聲嘶力竭的提出程序問題,力陳美麗灣不法事證,但環評還是有條件通過了。

為什麼,我們那麼重視美麗灣,除了罪證確鑿的違法護航外,它也是東海岸如火如荼開發的指標。目前在花東共有數十件山海BOT開發案,如果都比照美麗灣的開發模式,那就是一場大災難。2012年,在環評會、區域計畫委員會審查的重大爭議開發案,就包括了遠雄海洋公園擴大、瑞穗溫泉特定區計畫、靜浦山海劇場。(有關花東計畫中的開發案,請參閱附圖)

花東大開發的的另一個指標是總預算達400億的「花東地區發展條例」。

2011年初,地球公民基金會等關心東部發展的團體,因應立法院正在審議的花東地區發展條例,發起了反對東部公有土地全面財團化的運動(7、8、9條) 。花東地區有高達87.5%是公有土地。但是,從日據時代的土地登記制度到國民政府的國有土地劃定,無論原漢族群,許多人民都受到政府不公平的待遇,導致雖世代居住卻始終無法取得所有權,至今必須向政府繳納租金。然而,行政院版的花東條例草案卻是排除大量土地相關法規,便於將國公有土地快速釋出給財團利用,罔顧人民權益及環境成本。

此一條例引發東部許多民間團體的關切,要求刪除土地財團化的相關條文。在花東地區以及全台各地,舉辦數十場的演講、紀錄片放映、說明會、音樂會,並發動連署,希望透過各種手段,刪除草案中不合理的條文。最後,花東條例還是搶在立法院會結束前(2011/6/13),以朝野協商的方式通過。慶幸的是,最具爭議的土地財團化、土地作價條文被刪除。

然而,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十年四百億的花東發展基金如何使用?除了監督大建設、大開發案外,花東民間社會也開始舉辦「花東願景論壇」凝聚地方力量,試圖提出願景甚至提出友善的計畫方案。為此並募款成立一年的專案,協助地方民間團體對政府提出計畫構想。

在保護花東的策略上,除了個案的抗爭,以及監督花東條例400億的計畫外,最上位的還是國土規劃,以及花東地區觀光政策。

面對東台灣進入觀光全面大開發,花東地區正集結、蘊釀出前所未有的進步社會力,但這股力量如何在政商緊密勾結的大局下突圍而出,將是一大考驗。
























有關環評制度的另類思考

2012年底的產發會中,財團們也宣洩了對環評制度的不滿,產發會的「共識」報告中指控:重大投資案件淪為少數決策,且多偏重環保觀點;環評委員組成重環保、輕社經;審查委員不遵循審議規範,擴及上位政策;常以書件資料不完備要求反覆補件;環評大會有權推翻「專案小組」結論,廠商無所適從;環境差異分析之審議,審查內容常擴及全廠(場)域,致業者卻步,影響擴建或更新。例如:六輕4.7期環差(條件擴及全六輕VOC總量)、中油三輕更新環差(條件擴及全區健康風險評估) 。財團們指控這些因素導致整體審查時程冗長,業者投資卻步,總而言之,就是抹黑環評阻礙了經濟發展,而首要打擊目標是要推翻環評委員的否決權。

多年來做為環保團體的成員,對於環評是又愛又恨,愛的是:在目前各種把關的法令制度中,環評因為擁有否決權,確實是能夠阻擋開發案;又因為法規目的是為了預防或減輕影響,且法令明文要考量自然與生態環境、社會、經濟、文化,可以說是進行總體發展評估的重要制度[1];恨的是:環評委員的組成,完全可以被行政院和環保署操控,環評書件都是由開發單位委託顧問公司撰寫,內容充滿常態性的造假、避重就輕。根據環保署統計歷年來被否決的案件僅占7%,而且只要是總統和行政院支持的開發案,幾乎不會被否決。環評法從1994年實施至今,否決權這把尚方寶劍,真正敢用的環評委員並不多,更何況政府高層要操控委員會是易如反掌。2005-2007年張國龍署長任內,史無前例的聘任了幾位環保人士擔任環保署第六屆環評委員,那段期間是否決案件最多的高峰,但也讓當時行政院院長蘇貞昌批評「失衡的環評不妥」,宣稱環評委員阻礙了6,000 億的投資。從此之後,執政當局就從環評委員的遴聘,牢牢掌握了環評會,以專業之名,阻斷了所有民間推薦的代表進入。

1、環評審查統計(1995~2012.10)
有條件通過
584
不應開發
53
進二階(有條件通過)
98
進二階(不應開發)
   5
進二階(其他處置)
   3
其他處置
78
總計通過                  
682(83%)
總計不應開發           
  58 (   7%)

2、歷年來環評審查結果(件數與比例)資料來源:環保署,整理:施月英
年度
不予開發
有條件通過
進入二階
小計
不開發vs有條件+二階
環保署長
1996
5
32
20
57
8.8%
張隆盛、蔡勳雄
1997
4
56
20
80
5.0%
蔡勳雄
1998
3
49
6
58
5.2%
蔡勳雄
1999
2
76
9
87
2.3%
蔡勳雄
2000
7
64
8
79
8.9%
蔡勳雄、林俊義
2001
5
77
3
85
5.9%
林俊義、郝龍斌
2002
2
47
1
50
4.0%
郝龍斌
2003
3
41
2
46
6.5%
郝龍斌、張祖恩
2004
5
47
2
54
9.3%
張祖恩
2005
6
17
1
24
25.0%
張祖恩、蔡丁貴、張國龍
2006
5
22
0
27
18.5%
張國龍
2007
2
30
0
32
6.3%
張國龍、陳重信
2008
0
28
1
29
0.0%
陳重信、沈世宏
2009
0
17
6
23
0.0%
沈世宏
2010
1
30
1
32
3.1%
沈世宏
2011
0
17
1
18
0.0%
沈世宏
2012
0
9
0
9
0.0%
沈世宏
























在如此結構下,環保運動將環評視為阻擋開發案的唯一戰場,將抱著極高的政治風險。因而歷來環保運動,不得不一邊研讀環評報告,尋找良心學者專家,準備資料參與環評會的所謂「客觀論戰」,但同時,都必需同時在社區、全國營造社會壓力,以準備在場內外進行群眾動員。

這種做法,就是不相信環評會所謂的科學、理性、客觀。同時,也理解環評會之於環保運動,只是前台的決戰點,後台更關鍵的還有立法院的預算,以及執政者的決策。

回顧十幾年來,許多指標個案,如美濃水庫、高屏大湖、湖山水庫開發案等,都是在已通過環評後再進行反對抗爭,而成功與否,則端看在地反對力量是否足以啟動政治角力。美濃水庫因為地方不屈不撓的反對力量,在立法院刪除其預算,加上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而停工;2001年通過環評的高屏大湖,同樣因為社區堅定的反對,促使選區立委年年刪除其預算;湖山水庫則因為欠缺在地力量而功虧一匱,2006年雖經環保團體試圖在立法院阻擋預算,但竟是由在野的國民黨祭出黨紀,聯合親民黨、無黨立委聯手護航。2011年的國光石化開發案又是明證,環保團體雖然把環評為一重要戰場,但也同時進行各種社會力的營造,最後並非環評否決了開發案,而是環保運動撼動了馬英九的選票基礎,直接下達中油撤資的決策,才使國光石化胎死腹中。

因而,從另一個角度看,「環評會的否決權」是讓當權者得以隱身於後操控的擋箭牌,是諸葛孔明的草船,讓民間力量齊發環保署環評會,而非直接指向當權者。

所以,我傾向有條件的支持拿掉環評會的否決權,但還是留在環保署審議,但此同時應修改相關制度,包括1.由民間推薦環保評委員;2.減少官方代表席次;3.由開發單位繳費給環保署,統一發包具有公信力的環評公司撰寫環評報告;4.透過嚴謹確實的資訊公開、民眾參與機制,確立環評會的公信力;5.還是讓環評會的結論,做出「建議不應開發」、「建議有條件開發」等結論,成為一個決策的參考依據,至於要不要做的決策,還是交給執政黨,讓總統、行政院長負起責任來。如此修正方向,表面上台灣失去了以環評做為否決開發案的政策工具,但長期來看,有助於提升台灣社會的「責任政治意識」,戮破政府以「專家、專業治理」,包藏政治分贓、政商勾結的假象,迫使行政院、總統府直接曝露於所有反對勢力的炮火,無法再以環保署做為擋箭牌。

環境運動如何面對「政治」、「中國」、「媒體」因素?

環運界的好友文魯彬因為要照顧年邁的父親,在美國居留了一年,年底回國期間,我們有二次閒聊的機會。一次是在台北吃飯,另一次是和他一起拜訪陳玉峯教授。

文先生和我見了面,就提了幾個問題,「你有沒有考慮參選?」、「地球公民有沒有可能轉型為政黨」;陳教授則在年來多次言談之中,最為關切中國正侵吞台灣,台灣人失去了主體靈魂信仰,欠缺自然情操等課題,因而正推動「山林書院」的永世教育工程。

至於我個人,投入環運圈十幾年來念茲在茲的則是:放下個人主義、單兵作戰的環運困境,強化環保團體的實力,做好組織經營,透過募款建立自主財源,擺脫和政府瞹昧不清,發展受限的困境,讓更多年輕人可以長期投入關切各種議題,

從2007年地球公民基金會成立以來,我著眼於議題的長期經營,運動人才和經驗的培育與傳承。在捐款人的支持之下,專職逐漸增加,議題的廣度和深度也超越了過去的格局,因而,我的時間多數分配在組織內部協調,協助同事議題發展、募款、教育宣傳上。這些工作「眉眉角角」很多,坦白說是個「磨心」的工作。

然而,這幾年間,台灣和全球整體都有極大變動,一如二位師長的提問或洞見,刺激著我超越眼眼前的工作視野,在心中反芻咀嚼。

十幾年的環運實踐和師友啟蒙提攜,讓我了解,環境破壞題的終極課題是人類的文化、心靈、精神信仰等;另一方面,我們所關切的種種環境議題則必需靠政治決策來處理,因而,環境問題不可能去政治化。

回顧2012年,地球公民所關切的議題,山林水土、花東、工業污染等,不管是從最軟性的教育,剛性的社會力集結,運用國會槓桿,政治遊說或施壓等手段,都是要影響政府政策,促成改變。

環保運動是以小搏大,和當權者之間進行權力拉扯,絕大部分正面的改變來自對當權者造成足夠的輿論壓迫,或形成危及政權基礎的選票壓力,或者運用高度的槓桿,在狹小的政治空間或機會中奇襲成功。

環境保護是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基礎,而追求民主也是環保運動的基石,透過資訊公開、民眾參與、媒體輿論才能發揮監督政府的力量;在獨裁專制的政權下,環保運動則更為艱難,甚至得付出生命與其搏鬥。

2012年底,台塑、旺中等集團鯨吞壹傳媒,震驚了台灣社會。反對傾中、擔憂言論集中(蔡衍明),以及民主的流失是反媒體攏斷運動的主軸。而環保團體所關切的則是傾中又污染惡名昭彰的台塑公司,竟然占了壹傳媒34%股權,合理的質疑是:「如果台塑再發生重大污染、工安事件;如果台塑重大開發案送入環評審查,壹傳媒將如何報導?」

中國因素導致民主流失的恐懼,已在台灣社會持續發酵。

2012年底時的張○○事件,則提供另一個警訊。

台灣青年氣候聯盟理事長張○○,11月26日至12月7日去卡達參加第18屆聯合國氣候變遷綱要公約締約國大會,在聯合國青年組織YOUNGO的代表選舉中,從12位各國青年中脫穎而出,成為南半球唯一代表。張良伊接受《ETtoday新聞雲》專訪時激動表示:「我們跨越國界、主權認知的限制,我們讓高牆倒下了,台灣將能直接與聯合國面對面了。」

然而,隨後媒體揭露,張○○是用台灣--中國一省的名義參選。此事引發各界強烈批評,張○○出面表示,他強調沒有一個台灣人希望被冠上是中國大陸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能夠實質參與國際氣候議題的討論;接著,在12月19日發表聲明中表示,近日都「以淚洗面」,對於自己社會經驗不足,設想不周全,造成外界對他及「台灣青年氣候聯盟」產生疑慮,他深感抱歉。

2008年年底,筆者也曾到波蘭波茲南市參與第十四屆的聯合國氣候變遷會議,能夠報名參與,是透過徐光蓉教授的介紹,用了總部在法國巴黎的國際NGO──HELIO的名額才得成行。而當年環保署以官方邀請的學者專家則一直都是以工研院(ITRI)所加入的國際碳排放交易協會(IETA)名義參與,諷刺的是,IETA是由29個跨國企業所組成,成員包括BP,SHELL等石油公司。一個國家最高環保機關,竟加入由跨國石油公司所組成的國際組織,參加氣候變遷會議,其角色實在是非常的詭異與荒誕。

這麼多年來,台灣的NGO、政府為什麼要用如此迀迴,荒誕的角色去參加聯合國氣候變遷會議?唯一的障礙當然是不願意用「中國台灣省」身份。如果張良伊用爭取實質參與,放棄台灣主權自由的理由可以成立,那麼多年來參與國際會議的NGO和政府不都是笨蛋?

我們的確應該肯定張○○等青年朋友,歷年來積極參與氣候變遷會議為台灣發聲。同時,相較於大量賣台通敵的政客、軍公職,財團,以及握有權力的執政黨、在野黨所犯下錯誤,政府和輿論不應去圍剿張○○,這不符比例原則。筆者對年輕人所犯的錯,寧可相信是過於天真,對於環保運動的認知有限所造成。

然而,令人憂心的是,如果自許為進步力量的青年環運工作者,對於中國因素如此不設防?沒有心機?大多數國人又將是如何?

環保運動與政治、經濟、社會條件相互牽連,我們試圖運用民主社會的機制去影響政府決策,當台灣政府的主權、民主、自由,一點一點被中國侵吞失落時;當媒體被惡霸財團、污染累犯買走時,環保運動如何往前走?甚至一旦當中國共產黨在台灣扶植心向祖國的「環保團體」時,又該如何因應?

筆者認為,中國因素從2012年開始,已開始成為環保運動,甚至各種公民運動不得不面對的結構性「外患」。

台灣正面臨台灣正面臨民主崩壞、國土危脆、國家被併吞的關鍵時刻。然而,危機也是轉機,廣大無力者「走投無路」,所激盪出整體社會公義的理想情操,其所凝聚的精神力,正在撼動著不堪聞問的政府體制,從而創造出新社會的契機。此刻,端看我們能否進行有效組織、人才、資源的團結,把這股力量,導引為壯大公民社會的基盤。

*本文有關台糖新園農場的部分為蔡卉荀研究員撰寫。




[1]根據環境影響評估法第四條:開發行為或政府政策對環境包括生活環境、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及經濟、文化、生態等可能影響之程度及範圍,事前以科學、客觀、綜合之調查、預測、分析及評定,提出環境管理計畫,並公開說明及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