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政(2007.2.23)
「與永清共存亡」這是永清國小剛歷經幾任校長更替後,我和老同事們的玩笑誓言,透露著我們對永清的情感。這所位於都會區邊緣的學校,坐擁豐富的自然與歷史資源。學校位於左營舊城之內,全區附近幾乎就是一個龐大的考古遺址,學校圍牆是一級古蹟,大概為全台絕無僅有;旁邊緊臨著龜山,其植被的組成與柴山類似,只是物種較少,不過在都會區已屬難能可貴。
1995年我剛到永清,立刻被這座小山吸引,隨口詢問著在學校已任教2、30年的同事,但無人知道這座山的名稱,更鮮少人爬過。那年我擔任五年級導師,常常帶著學生約好早上7點爬龜山,7點40分下山剛好進行掃地工作,我也常常獨自一人在上班前、下班後享受龜山腳下的荒野地的晨光和日落,這片被遺忘的土地上,生長著白茅、甜根子草、構樹、血桐,讓我彷彿置身台灣未開拓前,西部的疏林草原景觀;而荒廢較久的野地,更已形成恆春厚殼樹的優勢次生林,整體而言,這片因軍事管制而缺乏都市計畫管理的土地,綻放著盎然的生機。
其實永清本身的校園植栽也頗有風味,如進入學校的那二排榕樹所形成的綠色隧道,中庭的大、小水池,以及旁邊的垂柳也都令人回味,但我感覺最有意思的是校園中隨處可見的野生植物,例如一級古蹟圍牆上多樣的厥類植物頗為可觀。另外,由於靠近龜山,野生動物也常跑到學校來活動和築巢,如赤腹松鼠、黑枕藍鶲、白頭翁、五色鳥等,運氣好更可見鳳頭蒼鷹在天空上盤旋。
我有幾位知心的同事,也熱愛自然,常常分享彼此的發現,不過少有機會把這份感動帶給更多的同事們,更可惜的是,歷任校長和景觀主事者對於自然生態欠缺基礎的了解,治校目標總是將學校盡可能人工化、整齊化,甚至在樹幹上塗白色油漆,為的是讓樹擔任類似標兵的效果。最糟的是,剷除校內野生植物不遺餘力,有一次竟把圍牆外的校地裡整片的次生林砍除。
多年來,我長期關注全台環境事務,反倒無力影響學校內部事務,是一大遺憾。
關於教書,我是個會過度溺愛小孩的老師,管教原則不太嚴謹,由於自己愛好自由,討厭威權,因此也不喜歡用懲罰做後盾管理學生,帶班的二年間,我常可感受學生在這種學習環境中備感壓抑,於是盡可能突破一般規矩讓學生自由些,然而在台灣這種大班制,長期靠外部壓力進行管理的學校環境中,很是受挫,尤其是在全校鴉雀無聲的集會場合中,自己帶的班級卻總是像毛毛蟲般,更覺壓力很大。
另外,我實在討厭從小學開始不斷用考試來強迫學生學習的教育方式,但如果不從眾,一個教師很難獨自承擔自編課程、評量的工作,於是大部分時間,我被迫妥協,加入趕進度、考試的填鴨式教育行列,這點我對教過的學生仍感歉疚;更沮喪的是,我無能提供那些才華洋溢的孩子在現行制度中更好的空間,以及為那些在家庭教養中嚴重受挫的孩子幫上什麼忙,只能多給予一些體諒,一絲的關懷與溫暖。
但我是個幸運的老師,學生們對老師的教書內容要求不高,十幾年後的同學會,學生們只記得老師不體罰,給孩子較自由的空間等,至今對老師的形象仍記憶鮮明,上了大學仍願意找老師談自己在課業、前途上的想法。
幾個月前,我為了繼續借調教師會,從事環境保護與教育的工作,離開了我鍾愛的永清,但我永遠記得那些默默提供我溫暖和支持的老同事們、有緣相聚的學生們,以及生機盎然的綠野中許許多多的動植物,願他們都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