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4日 星期二

李根政/環境組織的社會責任── 地球公民基金會的取捨與權衡


 撰文/李根政 地球公⺠基⾦會執⾏長

環境組織是由⼈所組成,並非憑空產⽣。臺灣為反抗環境汙染或守護⽣態環境、追求好的⽣活品質,在 80 年代之後陸續成立了各種環境組織,成為⺠主化運動中重要的社會⼒量,也因政治⺠主化,有更多影響政策的空間。 

環境組織各有其宗旨和任務,經費來源、經營策略和做法也不盡相同。社會⼤眾要如何看待環境組織,⽽環境組織⼜如何⾃我課責?以下我以地球公基⾦會的發展經驗與⼤家分享,希望可以增進公眾對環境組織運作的了解。

沒有監督的公權力、沒有接受陳情的義務,只能權衡自身能量劃出投入邊界

接到報案電話、陳情信件是我們⼯作的⽇常。期待環境組織像⺠意代表⼀樣,協助環境受害者處理問題,或者為環境破壞的個案⽽抗爭,這似乎是許多環境團體的⾃我設定或社會的普遍認知。但我認為這是環境團體的⼀部分⾓⾊,不是全部。 

相較於⼀般公眾,地球公⺠確實是比較有社會聲量和影響⼒的組織,但我們的資⾦來⾃捐款⼈,沒有接受或申請政府經費;再者,我們並沒有像議會裡的⺠意代表,擁有公眾賦予監督⾏政機關的權⼒,嚴格說來,並沒有義務要接受⼈⺠的陳情辦案,而是依據成立的宗旨和⽬標主動承擔起社會責任。 

近2年間,我和同事們多次討論地球公⺠的定位,確認地球公⺠有其創辦的宗旨和任務,應該規畫出短、中、長期的⼯作計畫,且積極主動實踐,促進正⾯的改變。且我們的資⾦來⾃捐款⼈、⼈⼒和經費有限,應該要妥善運⽤這些經費做出績效,努⼒朝向專業的環境倡議組織邁進,避免在沒有妥善規畫下擴充業務內容。 

20 多年來,我和伙伴們經⼿處理的環境議題超過 140 個,橫跨了反公害、反汙染、反核與能源轉型;森林、⽔資源、海岸景觀、農地、溼地保育等。然而這些議題對應到政府好幾個部會,組織⼈⼒和資源就是有限,不可能讓這些龐雜的議題同步並進,必須進⾏界定範疇。 

我們回頭檢視了組織的宗旨、任務和發展脈絡,收攏界定出「國⼟保育與永續花東」、「環境汙染」、「能源轉型」這 3 ⼤⼯作範疇。且即使是落在這些範疇內的重⼤議題,也不是全都接受,必須做出取捨。

剛踏入社會運動圈的時候,有位前輩曾提醒我,從事社會運動切勿「輕諾寡信」,多年來我⼀直謹記在⼼。

許多陳情⼈的案子,,⼀旦接了就要追蹤進度、反應,以我們有限的⼈⼒,根本做不來。如果不狠下⼼來說不,還要顧忌⼈情或個⼈的喜惡和偏好,很容易就成了輕諾寡信之⼈。 負責任的做法就是要分析重要性,務實的考慮⼈⼒和資源,評估是否可以納入⼯作計畫。 

舉個例⼦:⼀位同事出⾝環運家族,幾年前媽媽來訊拜託我們關⼼⼀個案件,⽽妙的是,如果我答應要做,那麼接案的就會是他的女兒。為了不讓這位同事過勞且打破既有的⼯作範疇,我只好硬著頭⽪拒絕。

我⾃⼰的老家在⾦⾨,但我個⼈和地球公⺠卻沒有處理過⾦⾨的案件,曾經有位好朋友,誤以為我有什麼顧忌,但事實上和前⾯的理由⼀樣。說不雖然會被討厭,還是要⿎起勇氣,背後是從長遠來看,一個環境組織的公益價值選擇。

人力心力皆有限,取捨與合作是 NGO 最大的課題

最困難的是,那些長達 10、20 年、重新送環評審議的開發案,或者不斷在出包的⼯業區,到底要花多少⼒氣持續監督。此外,世局常在變動,環境議題也是。如何在短期又急迫的問題和長期而重⼤的議題間做取捨,是我們不斷在學習的功課。

⽽同事們共同的期待是,可以挑出臺灣重⼤的環境永續議題,聚焦於能做、做得好的事,經營出績效。 

每個 NGO(非政府組織)都和企業⼀樣,是「⼈⼒有限」組織,但往往因為內⼼難以割捨的社會責任,或對環境的關懷,業務開展越來越多,直到分⾝乏術,有時候甚至會影響到對議題的判斷,提出粗糙或錯誤的倡議主張。社會運動不能建立在錯誤的認知之上,⼀定要不斷增長知識,維持反省能⼒,明明⾯對四⾯八⽅的求援無能為⼒,卻誤以為⾃⼰可以扮演千手千眼觀⾳,對國家社會未必是好事。

我認為,關於運動倡議的「品質」指標包括了,議題的研究、倡議⽬標與訴求是否到位?論述產出和宣傳是否專業有⼒?是否能有效爭取社會⽀持、運⽤政治機會達成⽬標?是否善⽤捐助資源?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定期⾃省的功課。 

臺灣是個多元社會,從全國、地⽅到社區等不同層級,各有不同領域的環境組織,如果可以各⾃發展出專業,吸引更多年輕世代加入,累積出更多的社會⽀持,並且在各種議題中對話、合作互補,將會使得公⺠社會更為成熟、更有影響⼒。

無法切割的環境空間,讓 NGO 面對困難的選擇、發展新的合作模式

地球公民根據議題屬性,把⼈⼒分為 2 組:⼀組是能源和環境汙染,⼀組是環境保育和花東,由專職人員進⾏深入研究調查和主導⾏動。但是,環境空間往往無法切割,⼀個議題往往含括了區位的適宜性。

例如,國⼟計畫會使⽤到⼟地、⽔等環境資源,影響到動植物等⽣態,並且產出空汙、⽔汙染、廢棄物等。因此上述的分⼯不⼀定適⽤於所有的議題,如果跨組的意⾒有差異就需要討論,這個情形和政府需要跨部會溝通是⼀樣的道理。 

這樣的情況,在⾯對能源轉型上特別明顯。我們除了需要進⾏跨組的辯證和整合,也需要和關注不同議題的組織或社群、利害關係⼈對話,找到解⽅。 

例如,在「興達電廠燃氣機組更新改建」計畫中,地球公⺠原本的主張是⽀持新建燃氣機組,但要先拆除全臺最老舊的燃煤機組後,「在原地」就地新建,而非繼續擴增,才可以完整保留臺電所購置的永安廢棄鹽⽥溼地。

但後來,我們在環評過程中卻理解到,為了加速「增加天然氣以減煤」的時程,難以拆除後在原地興建。(參考:興達電廠減煤記

最後,我們和⿃會等團體協⼒,與經濟部進⾏協商,盡⼒讓臺電保留最大程度的溼地⾯積,並承諾往後不再開發,還成立⽣態保育⼩組以監督後續保育⼯作。同時,我們也讓 2 部燃煤機組提前除役、2 部機組轉為備⽤。

勉強接受這樣的結果,似乎是個妥協,卻可能是權衡各種利害衝突後,最可能的解⽅。

又例如:⾯對地⾯型光電和溼地、⿃類棲地、漁業間彼此的衝突,我們和當地⼈⼠、野⿃學會等環境團體共組了「布袋鹽⽥溼地保育⼯作平臺」。排除國家級重要溼地、生態敏感區域、野鳥熱區後,縮⼩了光電的設置範圍,2 家光電綠能業者更同意留下 30% 的區域作為⽣態保留區,並展開持續 20 年的⽣態調查。

同時,由⿃會認養 91 公頃的布袋溼地周邊鹽⽥, 進⾏保育⼯作,由此打造了「布袋模式」,以面對綠能發展 v.s. ⽣態保育間的衝突。 接著,我們也促成了「環境與社會檢核機制」,從漁電共⽣開始,努⼒建立地⾯型光電的把關機制。

我們期待以這些事前的、整體的「環境與社會檢核機制」來衡量環境承載力,篩選出適當的光電設置地點,並輔以配套方案,讓生態、農業與綠能不必然會相互衝突。

確保轉型取得進展,但盡力減少衝突、不放棄對話合作

這 2 個案例說明地球公⺠的立場和情境,我們⽀持非核減煤的能源轉型,但我們也重視⽣態保育。只踩在任何⼀端的立場,連我們內部都走不通,⼀定得做出妥協,找出最⼩衝擊的⽅案。

也因此,⾯對三接與藻礁保育的爭議,我們期待的是對減煤時程影響最⼩、藻礁保育最⼤化的⽅案。地球公民並非公投提案團體,我們卻聯合了 13 個團體舉辦了對焦會議,試圖讓資訊對齊、釐清爭點,也希望讓公⺠在充分的資訊和討論下,做出理性的選擇。

在政府提出再外推⽅案並把環差報告(環境影響差異分析)送審之後,我們就現有已知的資訊判斷,認為這是⼀個可以兼顧「增氣減煤」時程,又能避免破壞藻礁的折衷⽅案,因⽽建議三接遷離⼤潭公投案投下「不同意」,也尊重主張三接應該遷離⼤潭的同意票選⺠。

這樣的立場,往往兩⾯不討好,因此很容易被貼上各種⽭盾且不符事實的標籤,⼀下⼦被貼是執政黨側翼,⼀下子又被說是中共同路⼈,引來立場極端的網友惡意攻擊,連帶的,也造成原有的部分支持者不諒解。 

另⼀⽅⾯,從議題的多元性⽽⾔,在支持者的經營上,地球公民⼀方⾯需要連結更多的社群與支持者,另⼀方⾯支持者也面臨分裂,例如有些人⽀持我們的森林保育與礦業倡議,但反對我們在違章⼯廠、能源轉型上的主張。 

這是臺灣各種轉型⼯程的共同處境,我們得學習接受這是多元社會的常態,努⼒打造⼀個更成熟的公⺠社會,增進公眾對各種議題的討論和理解,避免只是選邊站、問立場

⽽對 NGO ⽽⾔,也必須彈性的策略合作,除了進⾏抵抗、阻⽌錯誤,也要督促政府持續改進把關機制,組織之間在共同的價值和⽅向下,也要相互理解彼此的策略和⽬標差異,盡⼒減少衝突,不放棄對話合作,以確保轉型取得⼀定進展,避免保守勢⼒的反撲。 

在這些過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網路上的酸⾔酸語、影射放話,簡化扣帽⼦。

NGO 最重要的資產:⼈才與社會信賴

⼈的⽣命有限,如果只靠個⼈扛議題,⼀旦這個人倒下也就斷了。解決之道是,組織要有⼀定的規模,讓年輕⼈進得來。⽽組織真正的考驗不在於能否找到天才,⽽在於能否提供合理薪資和⼯作條件,打造培⼒成長的環境,讓凡夫俗子也能成為有⽤的⼈才,豐富⽣命的價值和意義,共同推進環保志業。 

能夠久蹲在 NGO 的⼯作者不多,除了要接受⾼度的變動和議題推進壓⼒,合理的薪資、滿⾜個⼈成長、⼯作的成就感都是留⼈的因素。(參考:Podcast 善盡天良【眾聲相 EP9】非營利職場的眾生百態:進入 NGO,只能領低薪、販賣熱情與理想嗎?

當代的環境問題越來越嚴峻,案件多,期程⼜難以預估,常讓這份⼯作變得無邊無際,永遠沒有終點。如果組織能有明確的議題範疇、長期累積知識和運動經驗,且盡可能系統化,運動者在過程中所建立的政府和⺠間社會的網絡、資源也能盡可能建立在組織裡(⽽非個⼈⾝上),比較有可能進⾏傳承。 

多元的社會、多元的議題,對於⾝處其中的⼯作者很辛苦,但我認為,若能接觸較多⾯的視⾓和社群,甚⾄多元價值的衝撞,就會形成較成熟的倡議主張和改⾰路徑,這樣的歷練有利於培養全⽅位視野的⼈才,⽽這正是臺灣最需要的。 

⼀個國家公共政策的成敗,不僅繫於政府,更在於負責任、成熟的公⺠社會

如果⼀個組織可以做得夠久,且順利傳承,不忘初⼼的確保為社會作出貢獻,就有機會累積社會信賴。對於臺灣這個從數個殖⺠體系掙脫、正⾯臨中國併吞威脅,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民主國家,我們需要穩定進步的社會⼒。

我內⼼⼀直很希望有更多的 NGO 可以走過 20、30 年,甚⾄半個世紀,堅守核⼼價值,因應社會變動轉型、學習成長,做出符合時代需求的貢獻。 因為非營利或非政府組織並非只是自己做爽的,或者把自己有限的認知和理想當做不可挑戰的信仰。

理解、監督你支持的 NGO

在接受社會資源的同時,NGO 也要接受監督。必須要定期檢視所為之事是否符合組織的宗旨、任務,董監事會要負起決策和監督的責任,確保財務透明和⼯作績效,捐款⼈也可以視組織的績效決定是否繼續⽀持捐助。 

臺灣社會充滿愛⼼,公益捐款持續增加,根據最新的調查,臺灣⼀年的公益捐款約有 1500 億。在近 200 家公益組織的捐款總額中,慈濟家扶世展會等 3 ⼤公益組織就占了6成,前 12 ⼤公益團體則占了 80% 的捐款總額。(參考:2021 捐款市場與企業公益合作調查:用地圖找到彼此,用對話搭起橋樑

地球公⺠⼀年得到的社會捐款約是總額的萬分之⼀,我們歡迎各界在符合比例原則之下,促進良善發展的進行監督。 

對於環境組織,我建議⼈們先了解「環團」並不是⼀個團體,臺灣有數⼗個環境團體,各有不同的組織定位和⽬標,運動策略和做法也有差異。如果您也關⼼環境保護,有⼼⽀持、贊助或者監督,建議您花些時間了解和辯識:您想要⽀持和關⼼的議題是什麼?組織的運營狀態是否值得信賴?他們的策略和做法您是否認同? 

我要特別感謝地球公⺠的⽀持者。或許在我們多元的議題中,您未必全數認同。且我們的⾏動往往觸及敏感的政治界線,挑戰不同的意識型態,您卻仍然⽀持著我們。 

這是我 20 多年從事組織⼯作的⼀些淺見,歡迎指教,分享給關⼼臺灣社會進步、環境永續的各界朋友,希望有更多⼈能⽀持臺灣本⼟環境 NGO,促進環境與社會的正⾯改變。

原載多多益善
https://rightplus.org/2021/12/14/cet-taiwan/?fbclid=IwAR30ElEjQF-yhsjLvCH4f7BY5y1kJyzoqo7fPmmMH4T3IoiX_BbWajO9x2I

2021年12月12日 星期日


最近聽黃明志的玻璃心感到暢快好笑,牆外--金門縣府委託的觀光宣傳歌曲,則感到同理和親切。其中,MV中最有感的地景是古寧頭的北山播音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CLlFA9SiDI

這應該是台灣最大的水泥音箱吧!每個一個圓圈就是喇叭。


北山播音牆距離我家約1000公尺,金門守軍對中國解放軍喊話,從小聽到大,從早聽到晚。我約略記得的台詞是:親愛的共軍止戰員弟兄們,請你們起義來歸....。然後,睡覺時通常就播費玉清晚安曲。


這樣的生活空間,就像住在一個大軍營裡,金門近40年的軍事戒嚴,軍事化融入了生活各種層面,這是我極端厭惡,心中被壓得難以喘息的生活環境。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像我這樣深刻的感受,對飽經戰亂流離的人們,能活著溫飽就夠了,在黨國教育下的許多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活在思想的牢籠裡,還是忠心擁戴著。


這張照片是2020年,我參與數個人權團體在中共國慶日到金門北山播音牆前,抗議中國迫害西藏人權的活動。

這個地點是我建議的--「在距離中國最近的地方抗議中國」,我認為這很有代表性。

沒想到黃明志的牆外也選了這個地標。


============================

1988年我師專畢業回金門在學校任教,當時的台灣已解除戒嚴,但金門直到1992年年底才宣布解除戰地政務,金門人才開始和台灣一樣享有解嚴後的自由和民主。


這個生命經驗讓我特別感受到自由民主的可貴,感謝所有為台灣民主努力的人士,同時也會想付出自己的一份心力去呵護。


環境運動是我能為台灣這塊土地付出的領域,也是我心之所繫,從1994至今仍在這個崗位上,已邁入27年。


我深愛台灣豐饒的山川大地,如同我愛養育我長大的金門貧瘠艱苦的山海,這已是我生命銘印的一部分。對我來說,環境和民主的價值在我心中同等重要。


在抗中保台、守護自由民主的國家大局下,環境運動應該扮演什麼角色,是我在重大環境課題上,反複思考酌磨的眉角,我想的從不是取捨,而是對話融和,否則就人格分裂了。幸運的是,在我屬的地球公民基金會,我和董監事和專職都認同「民主」和環境與世代正義,是我們共同的核心價值。


社運活動的基礎在於民主,而台灣民主的鞏固有賴於主權的完整。


一個沒有自由民主和主權的國家,就沒有社會運動的空間。今日的中國只能在獨裁者習近平劃下的紅線內做些被認為無害的活動,不像台灣的百花齊放,愛怎麼罵都可以,再怎麼不符比例原則,還有是言論市場。偶爾有機會和同是民主國家的環境NGO組比較,例如日本和韓國,就會覺得台灣社會運動者有著相對大的的倡議空間,也鮮少有生命安全的威脅。


然而,這不代表我們凡事以上述的大局為重,可以犠牲環境永續丶人權與公平正義。

相反地,我們認為環境永續丶人權與公平正義,才能促進社會團結,打造一個更為強壯丶韌性,有能力抵抗中國併吞的國家。


我們要提防粗暴簡化的國族主義,在任何議題都成為無限上綱的命題;但也必認知到民主和台灣主權就像是社會發展的地基,也是保護言論空間的天花板,當危機來臨,我們必需共同守護。


============================

有句調侃人類和地球關係的話是這麼說的:沒有地球-人類無法生存;沒有人類--地球欣欣向榮。是不是很有道理?


然而,如果順著這樣邏輯往下想,人類就成了不必要的存在,這樣想法可以成為行動理論嗎?照此邏輯,戰爭、流行病、饑荒都成了減少人類對地球生態衝繫的正面事情。這樣想起來很可怕,推衍下去就是一種反人類的思惟。


人類的社會經濟體系,依賴著自然系統,只要人類活著就要使用自然資源,從沒有全有全無的選項。取用多少?何時取用?一直都考驗著人類是否具有生態智慧。


我認為自己正在走的是「修正版的人類中心主義」,也可以用「敬天愛人」這句話來詮釋。我們所做的努力,只不過在確保人類當代和後代的生存環境,單是這樣的目標,我們就做得遠遠不夠,或著還在嚴重偏離。


而超越人類中心,從生態中心和生命中心的倫理價值追尋,我認為在於證明人類可以把創造力拿來造福人類,在利用自然資源時,也能盡可能照顧這個星球上自然系統及其生物。以上是五十多歲的我所體會到,比較不會自相矛盾的倫理邏輯。


============================


從開始從事環境運動,我被以生態為中心,生命平權的生態倫理所深深吸引,認知到人類和萬物生息相關,並非獨立而存在,而生態環境是人類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基礎。


在此同時,透過一場又一場運動,認知唯有社會與經濟體制的改變,才能維護生態環境。也從挫敗中學習理解環境價值從不是一個先天優先的價值,環境運動不只是要對政府抗爭和角力,更要設法爭取更多公眾的支持,和不同價值、觀點與利害關係人,協商討論或拔河的過程。


環境團體是台灣多元社會的一份子,擁有多少影響力,取決於公眾的支持。


因為行動而促成改變是我們的動力,但什麼樣的運動成果是可接受?誰來評價運動成果呢?


我記得318占領國會運動結束時,不同世代和位置的運動者,對於運動達成什麼成果的「感受」相當紛岐,許多年輕朋友甚至覺得318一事無成。然而,事後來看,318拉起了抵抗中資入台的經濟和政治防線,達成了非常關鍵的歷史成就。


踏入運動圈27年後,對於能否達成一開始設定的100%運動目標,我並沒有非常強烈的情緒,只是自問是否有盡到最大努力。學習和拿捏什麼是該堅持不能退讓的底線?如果爭取不了更多公眾的支持,如何爭取到最好的運動成果?


世界不是照著個人的意志在運轉,也不是照著社會運動者的中心運轉。我們應該盡力而為,但或許要有心裡準備,運動對社會的影響,讓歷史來評價,不是自己說了算。


對抗不公義的抵抗運動很重要,但台灣必須要在守護國家主權、民主的同時,追求環境永續和社會公平。如果可以盡可能在對話中前進,而不是在對抗中停滯或緩步前進,才是台灣社會之福。


擁有權力的政黨和人士責任最大,社會運動當然要持續要求政府的體制開放民主,避免環境與社會資源被財團資本壟斷和綁架,但建構一個能夠對話、成長,思想和行動越成熟穩健的公民社會也同樣重要。


如果您也我和一樣珍視台灣這個寶貴的民主共同體,知道台灣內外處境艱難,請在公投之後,一起呵護、一起努力前行。


2021年11月29日 星期一

三接遷離大潭藻礁公投,地球公民基金會的觀點和建議

文@李根政(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

距離公投不到一個月,天然氣第三接收站(簡稱三接)遷離大潭藻礁海岸與海域公投案,是關心環境保護與能源轉型的公民,最為糾結的課題。
上週(11月16日),《報導者》寫出了環保團體之間的分岐,讓社會看到這個題目判斷上的艱難。地球公民基金會身為同時關注國土保育與能源轉型的組織,正是尚未表態的組織之一。公民投票只有同意、不同意、廢票或不投票的選擇,地球公民自許為環境專業組織,有責任向公眾說明我們的判斷為何。
今年4月時,我們和友團舉辦對焦會議釐清課題,10月政府提出了「再外推方案」的環差,近日,公投提案方則提出台北港替代方案,這半年多來社會的諸多討論,讓我們對於三接對於能源轉型、中南部減煤時程、老舊煤電廠除役的影響,對藻礁生態的影響、替代方案可行性,重大爭議,已愈來愈清晰。
我們建議對三接遷離大潭藻礁海岸與海域公投案投不同意,也籲請尊重決定投下同意票的選民。以下從幾個觀點,提供選民參考。
桃園的藻礁長達27公里,從竹圍漁港的南崁溪,南至觀音鄉大堀溪口近20公里的藻礁海岸,受到工業嚴重汙染與「突堤效應」影響,僅最南邊的觀新藻礁,在桃園在地聯盟等團體與保育人士的長期倡議努力下,被市府於2014年公告為「桃園觀新藻礁生態系野生動物保護區」;而夾在北邊嚴重破壞區和保護區之間的,正是這次環保團體想要爭取不受工程影響的大潭藻礁。
大潭藻礁影響,應分為礁體本身、與其形成的藻礁生態系兩部分來談。經濟部目前提出的再外推方案,依據現有地質鑽探資料,已迴避了大潭藻礁G1、G2已知的主要礁體範圍,加上海域不濬深航道、亦無填海造陸,對礁體本身影響減小許多。如今大潭藻礁未知的保育風險,是再外推防波堤的漂沙是否影響整體藻礁生態系。此部分各界尚無定論,根據成功大學水工試驗所的模擬,再外推方案會使海流加速、減輕藻礁淤沙;藻礁公投推動聯盟則認為,外推後突堤效應影響範圍反而將變大。
儘管此項爭議有待後續釐清和驗證,但不可否認,經濟部推出的再外推方案確實朝向減輕生態影響之目標,而該措施預計將使完工時程將延長2.5年、增加150億預算,已屬環境運動中罕見的角力成果。
中油三接工程的歷史、環保運動的堅持和政府的程序爭議,我不再細數。每一場社會運動下來,參與者對運動成果的評價總是有差異,如果從大潭藻礁的保護運動至今的結果來看,我認為已達成了很重要的成就。正是潘忠政老師等環保人士和團體的堅持和無私的努力,社會才看到了藻礁生態的珍貴和重要,因而劃設了觀新保護區,以及因公投的壓力,讓政府提出再外推方案,將大潭藻礁的破壞減到最小,並且將環評差異分析報告(簡稱環差報告)送環評會審查。
我們能夠理解公投提案方堅持履行對連署群眾的承諾,持續擴大運動的戰果,努力推動公投通過,要讓三接離開大潭海域。但是,我們也不能無視三接在能源轉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首先,我們認為三接與國光石化不應相提並論,國光石化從開發到營運都是高汙染、高耗能、高碳排,流血輸出的產業,而天然氣在台灣能源轉型──邁向淨零排放的角色則是取代核電和部分燃煤、搭配綠能,以達成非核、減碳、減空汙的重要能源設施。這一點護礁提案方並不否認,也因此在日前提出了台北港作為大潭的替代方案。
天然氣和煤碳相比,碳排及氮氧化物約僅4成,硫氧化物等直接排放的空汙更不到1成,且完全沒有重金屬的汙染,可以說是從煤碳過度到再生能源很重要的橋接能源,世界各國的規畫皆然,因為就是沒辦法一口氣直接跳到再生能源。近來爭論的天然氣甲烷逸散排放問題,主要是在開採階段,需要的是強化其監管減少洩漏。全世界主要地區,即使把洩漏率都考慮進去,天然氣的溫室氣體排放還是比燃煤少很多,台灣做為購買者,可以要求出口國生產商減少洩漏。
2016蔡政府上台之後,提出了電力結構的轉型目標,2025燃煤要從50%降到30%,這需要增加大量的天然氣供應。
然而,台灣現有的天然氣接收站位於高雄的永安、台中港;用電最大的北部,雖已建好大潭天然氣電廠,卻沒有天然氣接收站。於是,可以就近供應大潭電廠的天然氣第三接收站非常重要。
北部的用電缺口一向高於中南部,「南電北送」是長期的區域不正義,公投案如果通過,將極有可能延宕雲林麥寮燃煤機組、台中燃煤機組、高雄興達老舊的燃煤機組的退場、或轉為備用的煤碳使用量。中南部空汙嚴重,此時再燒煤碳,把電送到北部,情何以堪?
如果三接可以順利在2025年供氣,經濟部預估將可以取代137億度的燃煤發電量,那麼高雄興達兩部、台中電廠兩部老舊的燃煤機組就可以提早轉為備用,或者提前除役。
事實上,高雄興達電廠也正在新建燃氣電廠。地球公民基金會原本的主張,是支持新建燃氣機組、但要先拆除全台最老舊的燃煤機組,再原地新建,以完整保留台電所購置的永安廢棄鹽田溼地。但在環評過程中,理解到為了加速減煤時程,難以先拆後原地興建。最後,我們和高雄市野鳥學會等團體協力與經濟部進行協商,盡力讓台電最大保留了鹽田溼地的面積,承諾往後不再開發,且成立生態保育小組,監督後續保育工作;同時讓燃煤2部機組提前除役、2部機組轉為備用。
過去,我們本就和鳥會等友團協力推動茄萣、永安溼地保育工作,就生態保育的角度,勉強接受這樣的結果,似乎是個妥協,但卻可能是當下就各種利害衝突下,最可能的解方。這是我們從能源轉型課題中,所學習到的經驗。
反觀台中電廠要新建天然氣機組,盧秀燕市長主張,若要增加2部燃氣機組、就一定要拆除4部燃煤機組,導致延宕台中燃煤機組停機轉為備用的時間。
作為同時推動國土保育、能源轉型、減空汙的團體,在三接再外推方案已盡可能迴避藻礁生長的潮間帶的情況下,我們認為:透過公投堅持三接離開大潭,並非對台灣最好的選擇。
台灣生態環境的保護運動,是社會極其微弱稀有的聲音。儘管各種民調都顯示國人重視生態環境,然而真正願意了解和採取行動的人還是很少。
桃園藻礁的保育,若不是潘老師等人至今的堅持,劉靜榆、陳昭倫等學者的研究,國人不會知道大潭藻礁的珍貴與保育重要性。
回顧三接環評爭議,地球公民曾在公投成案時的聲明提到:「對於當前的兩難困境,民進黨政府要負起最大的責任。」原因在於2018年行政院賴清德前院長急於定案,強勢介入環評,導致5位環評委員因此退席抗議,最後由官派委員主導下通過環評案,詹順貴前副署長並因而請辭下台。而在2018年環評通過後,民間團體也多次行動,要求政府針對尚未解決的關鍵議題舉辦類聽證會的形式,讓雙方可以就現有爭點做清楚且理性的討論,但政府始終未開啟溝通。
至今,民進黨尚未對於當初粗糙的環評公開致歉反省,也沒有正面回應聽證會的訴求。護藻團體對於執政黨的信任就是這樣流失的,這也是包括地球公民在內,許多聲援、支持三接遷離大潭藻礁公投的各界人士和組織,當初聲援公投來迫使民進黨政府出面跟民間社會對話的理由之一。
三接「再外推方案」的環評差異分析報告,已召開第一次專案小組審查,有專家認同「再外推方案」可望大幅降低對藻礁及海洋生態的影響;有專家則認為欠缺充足證據,宣稱仍然影響甚鉅。在沒有審查結論之前,我們都無法妄斷。然而環評制度的設計是,如果環差不通過,就回到原方案,或者做出退回經濟部的選項,我們希望過去沒有釐清的爭議,有機會在環差會議上討論。
同樣的,最近公投提案方提出了台北港做為替代方案,在台北港既有港區寬度不足、BOT廠商未必願意放棄權益讓出碼頭的現實下,開發恐仍需填海造陸、拉設天然氣海管,這些衝擊影響、時程需求都尚未調查。難以現在就說,台北港對環境生態的影響,必然小於大潭再外推方案。
程序正義能否藉由公投導正?我的答案是:程序正義難以只仰賴制度,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方,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角力中去爭取強化,這就是民主制度的正反兩面。如何在程序正義和時效上拿捏分寸,這不僅是執政者的考驗,也考驗著社會的價值取捨。
民進黨在三接案以政治力介入強勢通過,不願召開聽證會釐清爭議,該受到譴責和導正。但是公投案的結果是全民在承受,如果因為程序有不正義,就讓公投通過,導致減煤時程的減緩,受害的是中南部繼續吸髒空氣的人民。
我們認為:程序正義的追求是另一個長期戰場。或許三接遷離大潭公投案的投票選擇各自有差異,然而,強化開發案應有的程序應是很大的社會共識,如何讓執政者不再規避適時的依法舉辦聽證,盡速公告聽證程序的配套子法,以及推進環評制度改革,很需要持續且強健的社會力,才有機會推進。
大潭三接的減煤效果,難道不能用節電或能源管理、耗能產業轉型的做法,從需求端降低電力需求嗎?
我很同意「除非大幅減少能源使用、否則環境衝突只會加劇」。
面對氣候緊急時代,台灣繼日本、韓國宣布邁向2050淨零排放之後,蔡英文總統也做了同樣的宣示。台灣地狹人稠,既要調和能源設施與生態保育、農漁發展的衝突,又要面對減碳時程壓力,維持經貿競爭力,可預見將是一個極為艱難的挑戰。台灣的減碳腳步已經嚴重落後,減少空汙更是迫在眉睫。現實面,氣候愈來愈炎熱,中美競爭下台灣經濟持續成長,及朝向電氣化轉型以汰除化石燃料的需求,都使得台灣的用電量不斷創新高,產業用電和民生用電皆成長。
我們認為:必須透過節電、能源管理去抑制需求,同時持續擴大天然氣、再生能源,取代燃煤這種骯髒的電力,齊頭並進才有機會達成減碳和減汙。
三接每年有減500萬噸煤的效益,如果有了三接加上需求端管理、節電,就可以深度減煤,效果可以再累加。
而最困難的是產業結構調整。汰換柴油老車的例子記憶猶新──大型柴油車的PM2.5排放不亞於燃煤電廠,然而,儘管政府祭出各種補助要協助老車淘汰,但卻碰到車主強烈抗議,甚至連部分反空汙團體都來助陣。
這反映著,產業轉型就是會碰到就業和經濟的挑戰,因此,國際間提出「公正轉型」的概念和配套,嘗試調和這些矛盾。這需要劃出時程表,不可能馬上達成。
我們一定要在既有的發展框架下,提出減碳減汙的解決方案和路徑嗎?當然不一定。
接受三接「再外推方案」,確實不是一個根本解決環境問題的作法,只是盡可能降低對環境衝擊。我們期待各界一起來探討,我們是否有更好的選擇。但公投在即,我們恐怕無法等到這個答案出來,才做出選擇。
三接遷離大潭公投案,涉及到能源轉型中減碳、減煤、減空汙的時程和代價,以及我們願意為生態環境的保護做到什麼程度,然而,公投只有通過與不通過,每個公民都得在投票時做出選擇。本案涉及生態保育、能源轉型、程序正義或社會共識,投票行為的背後往往反映著不同的價值排序,即使同為環境生態的關懷者,投票意向也有差異,我們呼籲彼此互相尊重。
地球公民做為一個曾經聲援和支持公投連署的組織,在三接再外推方案出爐之後,我們就現有已知的資訊判斷,認為這是一個可以兼顧增氣減煤時程,同時迴避對藻礁破壞的折衷方案。就當時所支持的公投做為一個運動策略,已達成階段性目標,接下來,需要的是更多的公共討論,以取得能源轉型路徑的共識。
社會運動的目標是為了促成正面改變,而不是為了輸贏。因此,從上述幾個觀點,呼籲選民深入了解利弊得失,我們建議三接遷離大潭公投案投不同意,也尊重主張三接應遷離大潭的選民。誠摰呼籲不同立場的各界人士避免人身攻擊,回歸事理與公共政策的討論,否則將嚴重壓抑和傷害了言論空間。
台灣環境團體並非一體,各組織本來就存在著路線和作法的差異,對於減煤、減碳、減空汙,可能有不同的路徑和策略方案。如果三接公投可以促進環境運動背後的價值、知識、路線辯證,對於台灣社會邁向更理性成熟的公民社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能源轉型、環境永續之路尚遙,很需要更多積極公民、社群、團體的參與和合作。環境價值是台灣多元價值的一部分,必須要透過對話爭取社會的支持,而非自然而然成為一個優先的價值。
地狹人稠的台灣,要邁向2050淨零排放是一個極為艱難的挑戰,三接的衝突矛盾只是開始。基隆協和電廠的天然氣第四接收站正在環評審議,填海造陸的爭議未必小於三接;光電需要大面積的土地,與農漁村、生態環境空間衝突是現在進行式。執政者應在淨零時程壓力下,充分考量社會公平、環境最小衝突,透過能源設施的國土規劃、生態基礎調查、健全環境與社會評估,落實程序正義,盡可能求取最大社會共識,不應再重蹈政治力介入三接環評的覆轍。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環境團體也是,對於三接公投案的建議,地球公民歡迎各界指正,如同每位公民的投票選擇,未來也將一起承擔歷史檢驗。
2021/11/29 刊載於報導者:https://is.gd/XCdtBa
>照片是興達電廠,其上方(南側)的部分鹽田溼地正在興建燃氣電廠,遠方則是永安天然氣接收站。
攝影 傅志男

2021年11月18日 星期四

聽黃明志想到美豬公投


李根政@台灣人、金門人




黃明志的金門觀光宣傳曲,拍得真好,兩位主唱的歌聲也很動人,裡面滿滿的金門味,讓思鄉的我看了好幾次。

更令人喜愛的是歌詞,讓牆內牆外的人都得到撫慰,且對追求自由的核心價值毫無讓步。這是比玻璃心更富人性,更深沈的挑戰中共的獨裁惡霸。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CLlFA9SiDI


我主張台灣獨立,但也祝福中國的民主化。

中共是人類史上最邪惡的政權,高牆之內的五毛言論令人心煩,一天到晚飛機擾台,圖謀要武統台灣,實在令人厭惡,但我仍然尊敬許許多多愛好自由、響往民主,為環境、人權奮鬥的中國良心份子;同理數億辛苦討生活的人們。
因為,我的家族世居金門,在這個曾經屬於中國的貧瘠邊陲小島,飽受戰亂動盪,沒有民主、人權、自由,守著旱田、花岡岩石蚵,或者出洋才得以勉強求生。歷經超過四十年國民黨的軍事戒嚴和白色恐怖威脅。


現在這種強大的中國,對全世界都是威脅。我認為理想的中國,就是沒有大一統的中國,就像當年的軍閥割據,各個地區都獨立,這片廣大的土地上的人民才有機會得到幸福。


====================================
從小在戰爭的陰影中長大,十一歲之前,過著單打雙不打躲炮彈的日子,對於戰爭我沒有任何浪漫或求戰的激情。只要有戰爭,受害最深的永遠是平民,只要中國犯台,我們必然付出慘痛代價。

今天,中國的強權已壓迫到家門,美國人賣武器給我們,在國際上撐腰,讓中國不敢輕舉妄動,持續的嚇阻,以時間換取空間,是台灣最可能的生存方式。


含萊克多巴胺的美豬進口台灣,其實就是賣個面子給拜登政府,讓他對美國人、豬農有交代。這從開放至今,進口量極少可以看到,更何況美國萊牛都開放那麼久了,滿街都在吃美牛,為什麼不能賣個面子給美國。

就算是收點保護費,我也覺得應該。

這是我對美豬的看法,就是要投不同意票。


如果談食安,台灣目前的豬隻用藥,真的比萊劑更安全嗎?我保留。

如果談環保,台灣養豬產業長期污染環境,養豬業不斷運用政治力讓水污染標準無法提高,違法偷排所在都有,正是雲林、屏東地區河川最大的殺手。例如屏東有數十萬頭豬的豬糞尿液排入東港溪,讓大旱之時的高雄人,不得不喝這些經過生物處理的自來水。豬糞味更是許多鄉村最大的惡夢,嚴重影響生活品質。

這些問題,都不應為了反對美豬進口而把台灣豬漂白美化。


如果可以藉由美豬進口,強化台灣豬的環境、食安標準,對台灣的整體發展不是壞事(農委會正投入1000億提昇養豬業的競爭力,成效有待觀察)。


我喜歡台灣的豬肉,但更喜歡友善環境、重視食安,從飼養到屠宰都符合動物福利的台灣豬,但台灣距離尚遠。


在國家安全這題,我不想去挑戰美國的帝國主義,只求付出合理的代價,求取台灣的平安。給美國人一個面子,偶爾或不小心吃點美豬,我可以接受。


>>黃怡,2016。〈吃豬肉,不只是瘦肉精的問題!〉推薦這篇,相較之下,這次討論萊豬的問題實在很沒有營養。

https://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195/article/4211

--------------------------
>>這篇純屬個人意見,地球公民基金會沒有處理美豬和食安問題,這不在工作範疇。如果不同意見,懇請勿遷怒地球公民,罵我就好。


2021年11月8日 星期一

環境組織的自我課責與社會責任 --地球公民基金會的發展經驗


李根政@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

環境組織是由人所組成,並非憑空產生,台灣為反抗環境污染或守護生態環境,追求好的生活品質,在八零年代之後陸續成立了各種環境組織,成為民主化運動中重要的社會力量,也因政治民主化,有更多影響政策的空間。


然而,台灣本土的環境組織通常人力有限,通常是倚靠著無比的熱情而工作。為環境而抗爭、反對開發破壞,走在各種環境破壞的第一線,往往是環境工作者正在實踐且引以為傲的角色。然而,環境組織各有其宗旨和任務,經費來源、經營策略和作法也不盡相同。社會大眾要如何看待環境組織,而環境組織又如何自我克責?以下我以地球公民基金會的發展經營與大家分享,希望可以增進公眾對環境組織運作的了解。


組織定位


一位同事出身在環運家族,幾年前媽媽來訊拜託我們關心一個案件,而妙的是,如果我答應要做,那麼接案的就會是他的女兒,為了不讓這位同事過勞且打破既有工作範疇,我只好硬著頭皮拒絕。我自己的老家在金門,但我個人和地球公民卻沒有處理過金門的案件,曾經有位好朋友,誤以為我有什麼顧忌,但事實上說NO就是會被討厭,練就這勇氣背後是對於環境組織長遠公益價值的選擇。


「環保民代」似乎是社會對我們的一種期待或者誤解。


接到報案電話、陳情信件是我們工作日常。相較於一般公眾,地球公民確實是比較有社會聲量和影響力的組織,但我們的資金來自捐款人,沒有接受或申請政府經費;再者,我們並沒有像議會裡的民意代表,擁有公眾賦予監督行政機關的權力,嚴格說來,並沒有義務要接受人民的陳情辦案,比較是主動承擔起社會責任。


近兩年間,我和同事們多次討論地球公民的定位,確定我們是專業的環境倡議組織,而非環保民代。原因在於:地球公民有其創辦的宗旨和任務,應該規劃出短、中、長期的工作計畫,且積極主動實踐,促進正面的改變;我們的資金來自捐款人,人力和經費有限,應該要妥善運用這些經費做出績效,而非沒有規劃的擴充業務內容。


界定範疇,做出取捨,把事情做對又做好


然而,環境組織的宗旨通常寫得充滿使命感,任務也很寬闊,地球公民也不例外。


二十多年來,我和伙伴們經手處理的環境議題超過100個,橫跨了反公害反污染、反核與能源轉型;森林、水資源、海岸景觀、農地、溼地保育。龐雜的議題和業務,不僅讓公眾對我們做什麼印象模糊,如何界定專職的工作項目和內容,也變得很困難,最關鍵的挑戰,是如何把事情做對又做好。


議題取捨的第一步,是要重新檢視組織的宗旨、任務和發展脈脈絡,進行範疇界定。地球公民收攏界定出國土保育與永續花東、環境污染、能源轉型就是我們的工作範疇。所以如果有人找我們處理都市綠地、海洋等其他環境類型的問題,我們只好說NO,即使在這些範疇內的重大議題,或者有人來報案,也不是全都接受,這時候就要有被討厭的心裡準備。


最困難的是一、十年都無法結案,一直送環評開發案或者不斷在出包的工業區,到底要不要或者花多少力氣持續監督。


此外,從個案延伸到政策改變是我們一貫的工作方法,因為個案固然重要,但政策、或施政方向的轉變,往往更具有廣大和深遠的影響力。


如何在短期急迫和長期重大議題進行取捨,這是我們不斷在學習的功課。而同事們共同的期待是,可以挑出台灣重大環境永續的議題,聚焦於能做、做得好的事,經營出績效。


衡量組織能量,發展專業


我剛踏入運動圈的時候,有位前輩曾提醒從事社會運動切勿「輕諾寡信」,多年來我一直謹記在心。回覆、回電給陳情人就得花掉蠻多時間,一旦接了案就都要追蹤進度、反應,以有限的人力,根本做不來,如果不狠下心來說NO,還要顧忌人情或個人的喜惡和偏好,很容易就成了輕諾寡信之人。


負責任的作法是,放下救世主的身心狀態,分析評估其重要性,務實的考慮人力和資源,是否可以納入工作計畫。


每個NGO組織都是人力有限公司,但往往因為內心難以割捨的社會責任,或對環境的關懷,業務開展越來越多,直到分身乏術,有時候甚至影響會到對議題的判斷,提出粗糙或錯誤的倡議主張。社會運動不能建立在錯誤的認知之上,一定要不斷增長知識,維持反省能力,明明面對四面八方的求援無能為力,卻誤以為自己可以扮演千手千眼觀音,對國家社會未必是好事。


我認為,關於運動倡議品質的指標包括了,議題的研究、倡議目標與訴求是否到位?論述產出和宣傳是否專業有力?是否能有效爭取社會支持,運用政治機會達成目標?是否善用捐助資源?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定期自省的功課。


台灣是個多元社會,從全國、地方、社區等不同層級,各有不同領域的環境組織,如果可以各自發展出專業,吸引更多年輕世代加入,累積出更多的社會支持,並且在各種議題中對話、合作互補,將會使得公民社會更為成熟、更有影響力。


轉型階段--多元議題的矛盾和挑戰


地球公民根據議題屬性把人力分為兩組:一組是能源和環境污染,一組是國土保育和花東,由專職進行深入研究調查和主導行動。但是,環境空間往往無法切割,一個議題往往含括了區位的適宜性--國土計畫;使用到土地、水等環境資源;影響動植物等生態;產出空污、水污、廢棄物,這樣的分工不一樣適用於所有的議題,如果跨組的意見有差異怎麼辦?這時候需要跨組的討論,這個情形和政府需要跨部會溝通是一樣的道理。


這樣的情況,在面對能源轉型上特別明顯。我們除了需要進行跨組的辯證和整合;也需要和關注不同議題的組織或社群、利害關係人對話,找到解方。


例如:在「興達電廠燃氣機組更新改建」計畫中,地球公民原本的主張是支持新建燃氣機組,但要先拆全台最老舊的燃煤機組就地新建,以完整保留台電所購置的永安廢棄鹽田溼地,但在環評過程中,因理解為加速增加天然氣以減煤時程,難以先建後拆。最後,我們和鳥會等團體協力,與經濟部進行協商,盡力讓台電最大保留了鹽田溼地的面積,且承諾往後不再開發,成立生態保育小組,監督後續保育工作;同時讓燃煤2部機組提前除役,2部機組轉為備用。


過去,我們本就和鳥會等友團協力推動茄萣、永安溼地保育工作,就生態保育的角度,勉強接受這樣的結果,似乎是個妥協,但可能卻當下就各種利害衝突下,最可能的解方。


面對地面型光電和溼地保育、鳥類棲地、漁業的衝突,我們和當地人士丶野鳥學會等環境團體共組了「布袋鹽田濕地保育工作平台」。縮小了光電的合適的設置範圍,兩家綠能業者更同意留下30%作為生態保留區,並展開持續20年的生態調查,由鳥會認養下91公頃的布袋鹽田,進行保育工作,打造了處理綠能發展和生態保育衝突的「布袋模式」。接著促成了「環境與社會檢核機制」從漁電共生開始,努力建立地面型光電把關的機制。


這兩個案例說明的地球公民的立場和情境,我們支持增氣減煤的能源轉型,但我們也重視生態保育。只踩在任何一端的立場,連我們內部都走不通,一定得做出妥協,找出最小衝突方案。台灣這些爭議發生的區域,往往是過去為經濟利用,經過長期荒廢未經營利用的土地,在全球自然棲地持續減少下,而成為相對的生態熱區,如果是公有或公營事業土地,比較有條件對政府要求政策讓步;但如果是私有地,則要動用納稅人的錢進行補償,必需建立相關機制。


也因此,面對三接與藻礁保育的爭議,我們期待對減煤時程影響最小、藻礁保育最大化的方案。地球公民做為非公投提案團體,我們聯合了13個團體舉辦了對焦會議,試圖讓資訊對齊釐清爭點,希望讓公民在具有充分資訊和討論下,做出理性的選擇。在行政院的外推方案出爐後,表態肯定政府願意提出替代修正方案。


這樣的立場,往往兩面不討好,因此很容易被貼上各種矛盾不符事實的標籤,一下子被貼是執政黨側翼,一下子又是變成中共同路人,引來立場極端的網友惡意攻擊,連帶的,也造成原有部分支持者的不諒解。


多元議題在支持者經營上有利有弊,一面是連結更多的社群、支持者,另一面則是支持者分裂,例如支持我們的森林保育、礦業議題,但反對我們在違章工廠、能源轉型的主張。


這是台灣各種轉型工程的共同處境,我們得學習接受這是多元社會的常態,只能努力打造一個更成熟的公民社會,增進對各種議題的深度理解,以避免只有選邊站問立場,而對NGO組織而言,須要有彈性的進行策略合作,除了進行抵抗,阻止錯誤;也要督促政府持續改進把關機制,組織之間在共同的價值和方向下,也要相互理解彼此的策略和目標差異,盡力減少衝突,不放棄對話合作,以確保轉型取得一定進展,避免保守勢力的反撲。


而最不需要的是網路上的酸言酸語、影射放話。


NGO組織最重要的資產是什麼?我的答案是人才、社會信賴。


人的生命有限,如果只靠個人扛議題,一旦倒下也就斷了,解決之道是,組織要有一定的規模,讓年青人進得來。而組織真正的考驗不在於能否找到天才,而在於能否提供合理薪資工作條件,培力成長的環境,讓凡夫俗子也能成為有用的人才,豐富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共同推進環保志業。


能夠蹲在NGO的工作者不多,除了要接受高度的變動和議題壓力之外,合理的薪資、滿足個人成長、工作的成就感都是留人的因素。


當代的環境問題越來越嚴峻,案件多,期程又難以預估,讓這份工作變得無邊無際,永遠沒有終點。如果組織有明確的議題範疇,長期累積知識和運動經驗,且盡可能系統化,而且,運動者在過程中所建立的政府和民間社會的網絡、資源,則盡可能建立在組織裡而非個人身上,比較有可能進行傳承。


多元的社會、多元的議題,對於身處其中的工作者很辛苦,但我認為:由於接觸較多面的視角和社群,甚至多元價值的衝撞,就會形成較成熟的倡議主張和改革路徑,這樣的歷練有利於培養全方位視野的人才,而這正是台灣最需要的。


如果一個組織可以做得夠久,且順利傳承,不忘初心的確保為社會作出貢獻,就有機會累積社會信賴。對於台灣這個從數個殖民體系掙脫,正面臨中國併吞威脅,好不容易長出的民主國家,我們需要穩定進步的社會力。我內心裡一直很希望有更多的NGO組織組織可以走過2030年,甚至半個世紀,堅守核心價值,因應社會變動轉型學習成長,做出符合時代需求的貢獻。


非營利或非政府組織並非只是自己做爽的,在接受社會資源的同時,也要接受監督。必須要定期檢視所為之事是否符合組織的宗旨、任務,董監事會要負起決策和監督的責任,確保財務透明和工作績效,捐款人也可以視組織的績效決定是否繼續支持捐助。


理論上,社會的監督應該要符合比例原則,得到最多社會資源的,應該受到最嚴格的檢視。


台灣社會充滿愛心,慈善的捐款持續增加當中,根據最新的調查,台灣一年的慈善捐款約有1500億。在近200家慈善機構的捐款總額中,慈濟、家扶、世展會等三大慈善組織就占了六成,前12大非營利組織(NPO)則占了80%的款項。地球公民一年得到的社會捐款約是總額的萬分之一,我們歡迎各界符合比例原則,促進良善發展的監督。


但首先要先了解「環團」並不一個團體,台灣有數十家的環境團體,各有不同的組織定位和目標,運動策略和作法也有差異。如果您也關心環境保護,有心支持贊助,建議您花些時間了解和辯識,您想要支持和關心的議題是什麼?組織的運營狀態是否值得信賴,策略和作法是否認同.....


我要特別感謝地球公民的支持者,我們多元的議題中,您未必全數認同;我們的行動往往觸及敏感的政治界線,挑戰不同的意識型態,而您卻仍然支持著我們。


這是我二十多年從事組織工作的一些淺見,歡迎指教,分享給關心台灣社會進步、環境永續的各界朋友,希望有更多人們,支持台灣本土環境NGO,促進環境與社會的正面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