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4日 星期二

李根政/環境組織的社會責任── 地球公民基金會的取捨與權衡


 撰文/李根政 地球公⺠基⾦會執⾏長

環境組織是由⼈所組成,並非憑空產⽣。臺灣為反抗環境汙染或守護⽣態環境、追求好的⽣活品質,在 80 年代之後陸續成立了各種環境組織,成為⺠主化運動中重要的社會⼒量,也因政治⺠主化,有更多影響政策的空間。 

環境組織各有其宗旨和任務,經費來源、經營策略和做法也不盡相同。社會⼤眾要如何看待環境組織,⽽環境組織⼜如何⾃我課責?以下我以地球公基⾦會的發展經驗與⼤家分享,希望可以增進公眾對環境組織運作的了解。

沒有監督的公權力、沒有接受陳情的義務,只能權衡自身能量劃出投入邊界

接到報案電話、陳情信件是我們⼯作的⽇常。期待環境組織像⺠意代表⼀樣,協助環境受害者處理問題,或者為環境破壞的個案⽽抗爭,這似乎是許多環境團體的⾃我設定或社會的普遍認知。但我認為這是環境團體的⼀部分⾓⾊,不是全部。 

相較於⼀般公眾,地球公⺠確實是比較有社會聲量和影響⼒的組織,但我們的資⾦來⾃捐款⼈,沒有接受或申請政府經費;再者,我們並沒有像議會裡的⺠意代表,擁有公眾賦予監督⾏政機關的權⼒,嚴格說來,並沒有義務要接受⼈⺠的陳情辦案,而是依據成立的宗旨和⽬標主動承擔起社會責任。 

近2年間,我和同事們多次討論地球公⺠的定位,確認地球公⺠有其創辦的宗旨和任務,應該規畫出短、中、長期的⼯作計畫,且積極主動實踐,促進正⾯的改變。且我們的資⾦來⾃捐款⼈、⼈⼒和經費有限,應該要妥善運⽤這些經費做出績效,努⼒朝向專業的環境倡議組織邁進,避免在沒有妥善規畫下擴充業務內容。 

20 多年來,我和伙伴們經⼿處理的環境議題超過 140 個,橫跨了反公害、反汙染、反核與能源轉型;森林、⽔資源、海岸景觀、農地、溼地保育等。然而這些議題對應到政府好幾個部會,組織⼈⼒和資源就是有限,不可能讓這些龐雜的議題同步並進,必須進⾏界定範疇。 

我們回頭檢視了組織的宗旨、任務和發展脈絡,收攏界定出「國⼟保育與永續花東」、「環境汙染」、「能源轉型」這 3 ⼤⼯作範疇。且即使是落在這些範疇內的重⼤議題,也不是全都接受,必須做出取捨。

剛踏入社會運動圈的時候,有位前輩曾提醒我,從事社會運動切勿「輕諾寡信」,多年來我⼀直謹記在⼼。

許多陳情⼈的案子,,⼀旦接了就要追蹤進度、反應,以我們有限的⼈⼒,根本做不來。如果不狠下⼼來說不,還要顧忌⼈情或個⼈的喜惡和偏好,很容易就成了輕諾寡信之⼈。 負責任的做法就是要分析重要性,務實的考慮⼈⼒和資源,評估是否可以納入⼯作計畫。 

舉個例⼦:⼀位同事出⾝環運家族,幾年前媽媽來訊拜託我們關⼼⼀個案件,⽽妙的是,如果我答應要做,那麼接案的就會是他的女兒。為了不讓這位同事過勞且打破既有的⼯作範疇,我只好硬著頭⽪拒絕。

我⾃⼰的老家在⾦⾨,但我個⼈和地球公⺠卻沒有處理過⾦⾨的案件,曾經有位好朋友,誤以為我有什麼顧忌,但事實上和前⾯的理由⼀樣。說不雖然會被討厭,還是要⿎起勇氣,背後是從長遠來看,一個環境組織的公益價值選擇。

人力心力皆有限,取捨與合作是 NGO 最大的課題

最困難的是,那些長達 10、20 年、重新送環評審議的開發案,或者不斷在出包的⼯業區,到底要花多少⼒氣持續監督。此外,世局常在變動,環境議題也是。如何在短期又急迫的問題和長期而重⼤的議題間做取捨,是我們不斷在學習的功課。

⽽同事們共同的期待是,可以挑出臺灣重⼤的環境永續議題,聚焦於能做、做得好的事,經營出績效。 

每個 NGO(非政府組織)都和企業⼀樣,是「⼈⼒有限」組織,但往往因為內⼼難以割捨的社會責任,或對環境的關懷,業務開展越來越多,直到分⾝乏術,有時候甚至會影響到對議題的判斷,提出粗糙或錯誤的倡議主張。社會運動不能建立在錯誤的認知之上,⼀定要不斷增長知識,維持反省能⼒,明明⾯對四⾯八⽅的求援無能為⼒,卻誤以為⾃⼰可以扮演千手千眼觀⾳,對國家社會未必是好事。

我認為,關於運動倡議的「品質」指標包括了,議題的研究、倡議⽬標與訴求是否到位?論述產出和宣傳是否專業有⼒?是否能有效爭取社會⽀持、運⽤政治機會達成⽬標?是否善⽤捐助資源?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定期⾃省的功課。 

臺灣是個多元社會,從全國、地⽅到社區等不同層級,各有不同領域的環境組織,如果可以各⾃發展出專業,吸引更多年輕世代加入,累積出更多的社會⽀持,並且在各種議題中對話、合作互補,將會使得公⺠社會更為成熟、更有影響⼒。

無法切割的環境空間,讓 NGO 面對困難的選擇、發展新的合作模式

地球公民根據議題屬性,把⼈⼒分為 2 組:⼀組是能源和環境汙染,⼀組是環境保育和花東,由專職人員進⾏深入研究調查和主導⾏動。但是,環境空間往往無法切割,⼀個議題往往含括了區位的適宜性。

例如,國⼟計畫會使⽤到⼟地、⽔等環境資源,影響到動植物等⽣態,並且產出空汙、⽔汙染、廢棄物等。因此上述的分⼯不⼀定適⽤於所有的議題,如果跨組的意⾒有差異就需要討論,這個情形和政府需要跨部會溝通是⼀樣的道理。 

這樣的情況,在⾯對能源轉型上特別明顯。我們除了需要進⾏跨組的辯證和整合,也需要和關注不同議題的組織或社群、利害關係⼈對話,找到解⽅。 

例如,在「興達電廠燃氣機組更新改建」計畫中,地球公⺠原本的主張是⽀持新建燃氣機組,但要先拆除全臺最老舊的燃煤機組後,「在原地」就地新建,而非繼續擴增,才可以完整保留臺電所購置的永安廢棄鹽⽥溼地。

但後來,我們在環評過程中卻理解到,為了加速「增加天然氣以減煤」的時程,難以拆除後在原地興建。(參考:興達電廠減煤記

最後,我們和⿃會等團體協⼒,與經濟部進⾏協商,盡⼒讓臺電保留最大程度的溼地⾯積,並承諾往後不再開發,還成立⽣態保育⼩組以監督後續保育⼯作。同時,我們也讓 2 部燃煤機組提前除役、2 部機組轉為備⽤。

勉強接受這樣的結果,似乎是個妥協,卻可能是權衡各種利害衝突後,最可能的解⽅。

又例如:⾯對地⾯型光電和溼地、⿃類棲地、漁業間彼此的衝突,我們和當地⼈⼠、野⿃學會等環境團體共組了「布袋鹽⽥溼地保育⼯作平臺」。排除國家級重要溼地、生態敏感區域、野鳥熱區後,縮⼩了光電的設置範圍,2 家光電綠能業者更同意留下 30% 的區域作為⽣態保留區,並展開持續 20 年的⽣態調查。

同時,由⿃會認養 91 公頃的布袋溼地周邊鹽⽥, 進⾏保育⼯作,由此打造了「布袋模式」,以面對綠能發展 v.s. ⽣態保育間的衝突。 接著,我們也促成了「環境與社會檢核機制」,從漁電共⽣開始,努⼒建立地⾯型光電的把關機制。

我們期待以這些事前的、整體的「環境與社會檢核機制」來衡量環境承載力,篩選出適當的光電設置地點,並輔以配套方案,讓生態、農業與綠能不必然會相互衝突。

確保轉型取得進展,但盡力減少衝突、不放棄對話合作

這 2 個案例說明地球公⺠的立場和情境,我們⽀持非核減煤的能源轉型,但我們也重視⽣態保育。只踩在任何⼀端的立場,連我們內部都走不通,⼀定得做出妥協,找出最⼩衝擊的⽅案。

也因此,⾯對三接與藻礁保育的爭議,我們期待的是對減煤時程影響最⼩、藻礁保育最⼤化的⽅案。地球公民並非公投提案團體,我們卻聯合了 13 個團體舉辦了對焦會議,試圖讓資訊對齊、釐清爭點,也希望讓公⺠在充分的資訊和討論下,做出理性的選擇。

在政府提出再外推⽅案並把環差報告(環境影響差異分析)送審之後,我們就現有已知的資訊判斷,認為這是⼀個可以兼顧「增氣減煤」時程,又能避免破壞藻礁的折衷⽅案,因⽽建議三接遷離⼤潭公投案投下「不同意」,也尊重主張三接應該遷離⼤潭的同意票選⺠。

這樣的立場,往往兩⾯不討好,因此很容易被貼上各種⽭盾且不符事實的標籤,⼀下⼦被貼是執政黨側翼,⼀下子又被說是中共同路⼈,引來立場極端的網友惡意攻擊,連帶的,也造成原有的部分支持者不諒解。 

另⼀⽅⾯,從議題的多元性⽽⾔,在支持者的經營上,地球公民⼀方⾯需要連結更多的社群與支持者,另⼀方⾯支持者也面臨分裂,例如有些人⽀持我們的森林保育與礦業倡議,但反對我們在違章⼯廠、能源轉型上的主張。 

這是臺灣各種轉型⼯程的共同處境,我們得學習接受這是多元社會的常態,努⼒打造⼀個更成熟的公⺠社會,增進公眾對各種議題的討論和理解,避免只是選邊站、問立場

⽽對 NGO ⽽⾔,也必須彈性的策略合作,除了進⾏抵抗、阻⽌錯誤,也要督促政府持續改進把關機制,組織之間在共同的價值和⽅向下,也要相互理解彼此的策略和⽬標差異,盡⼒減少衝突,不放棄對話合作,以確保轉型取得⼀定進展,避免保守勢⼒的反撲。 

在這些過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網路上的酸⾔酸語、影射放話,簡化扣帽⼦。

NGO 最重要的資產:⼈才與社會信賴

⼈的⽣命有限,如果只靠個⼈扛議題,⼀旦這個人倒下也就斷了。解決之道是,組織要有⼀定的規模,讓年輕⼈進得來。⽽組織真正的考驗不在於能否找到天才,⽽在於能否提供合理薪資和⼯作條件,打造培⼒成長的環境,讓凡夫俗子也能成為有⽤的⼈才,豐富⽣命的價值和意義,共同推進環保志業。 

能夠久蹲在 NGO 的⼯作者不多,除了要接受⾼度的變動和議題推進壓⼒,合理的薪資、滿⾜個⼈成長、⼯作的成就感都是留⼈的因素。(參考:Podcast 善盡天良【眾聲相 EP9】非營利職場的眾生百態:進入 NGO,只能領低薪、販賣熱情與理想嗎?

當代的環境問題越來越嚴峻,案件多,期程⼜難以預估,常讓這份⼯作變得無邊無際,永遠沒有終點。如果組織能有明確的議題範疇、長期累積知識和運動經驗,且盡可能系統化,運動者在過程中所建立的政府和⺠間社會的網絡、資源也能盡可能建立在組織裡(⽽非個⼈⾝上),比較有可能進⾏傳承。 

多元的社會、多元的議題,對於⾝處其中的⼯作者很辛苦,但我認為,若能接觸較多⾯的視⾓和社群,甚⾄多元價值的衝撞,就會形成較成熟的倡議主張和改⾰路徑,這樣的歷練有利於培養全⽅位視野的⼈才,⽽這正是臺灣最需要的。 

⼀個國家公共政策的成敗,不僅繫於政府,更在於負責任、成熟的公⺠社會

如果⼀個組織可以做得夠久,且順利傳承,不忘初⼼的確保為社會作出貢獻,就有機會累積社會信賴。對於臺灣這個從數個殖⺠體系掙脫、正⾯臨中國併吞威脅,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民主國家,我們需要穩定進步的社會⼒。

我內⼼⼀直很希望有更多的 NGO 可以走過 20、30 年,甚⾄半個世紀,堅守核⼼價值,因應社會變動轉型、學習成長,做出符合時代需求的貢獻。 因為非營利或非政府組織並非只是自己做爽的,或者把自己有限的認知和理想當做不可挑戰的信仰。

理解、監督你支持的 NGO

在接受社會資源的同時,NGO 也要接受監督。必須要定期檢視所為之事是否符合組織的宗旨、任務,董監事會要負起決策和監督的責任,確保財務透明和⼯作績效,捐款⼈也可以視組織的績效決定是否繼續⽀持捐助。 

臺灣社會充滿愛⼼,公益捐款持續增加,根據最新的調查,臺灣⼀年的公益捐款約有 1500 億。在近 200 家公益組織的捐款總額中,慈濟家扶世展會等 3 ⼤公益組織就占了6成,前 12 ⼤公益團體則占了 80% 的捐款總額。(參考:2021 捐款市場與企業公益合作調查:用地圖找到彼此,用對話搭起橋樑

地球公⺠⼀年得到的社會捐款約是總額的萬分之⼀,我們歡迎各界在符合比例原則之下,促進良善發展的進行監督。 

對於環境組織,我建議⼈們先了解「環團」並不是⼀個團體,臺灣有數⼗個環境團體,各有不同的組織定位和⽬標,運動策略和做法也有差異。如果您也關⼼環境保護,有⼼⽀持、贊助或者監督,建議您花些時間了解和辯識:您想要⽀持和關⼼的議題是什麼?組織的運營狀態是否值得信賴?他們的策略和做法您是否認同? 

我要特別感謝地球公⺠的⽀持者。或許在我們多元的議題中,您未必全數認同。且我們的⾏動往往觸及敏感的政治界線,挑戰不同的意識型態,您卻仍然⽀持著我們。 

這是我 20 多年從事組織⼯作的⼀些淺見,歡迎指教,分享給關⼼臺灣社會進步、環境永續的各界朋友,希望有更多⼈能⽀持臺灣本⼟環境 NGO,促進環境與社會的正⾯改變。

原載多多益善
https://rightplus.org/2021/12/14/cet-taiwan/?fbclid=IwAR30ElEjQF-yhsjLvCH4f7BY5y1kJyzoqo7fPmmMH4T3IoiX_BbWajO9x2I

2021年12月12日 星期日


最近聽黃明志的玻璃心感到暢快好笑,牆外--金門縣府委託的觀光宣傳歌曲,則感到同理和親切。其中,MV中最有感的地景是古寧頭的北山播音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CLlFA9SiDI

這應該是台灣最大的水泥音箱吧!每個一個圓圈就是喇叭。


北山播音牆距離我家約1000公尺,金門守軍對中國解放軍喊話,從小聽到大,從早聽到晚。我約略記得的台詞是:親愛的共軍止戰員弟兄們,請你們起義來歸....。然後,睡覺時通常就播費玉清晚安曲。


這樣的生活空間,就像住在一個大軍營裡,金門近40年的軍事戒嚴,軍事化融入了生活各種層面,這是我極端厭惡,心中被壓得難以喘息的生活環境。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像我這樣深刻的感受,對飽經戰亂流離的人們,能活著溫飽就夠了,在黨國教育下的許多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活在思想的牢籠裡,還是忠心擁戴著。


這張照片是2020年,我參與數個人權團體在中共國慶日到金門北山播音牆前,抗議中國迫害西藏人權的活動。

這個地點是我建議的--「在距離中國最近的地方抗議中國」,我認為這很有代表性。

沒想到黃明志的牆外也選了這個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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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我師專畢業回金門在學校任教,當時的台灣已解除戒嚴,但金門直到1992年年底才宣布解除戰地政務,金門人才開始和台灣一樣享有解嚴後的自由和民主。


這個生命經驗讓我特別感受到自由民主的可貴,感謝所有為台灣民主努力的人士,同時也會想付出自己的一份心力去呵護。


環境運動是我能為台灣這塊土地付出的領域,也是我心之所繫,從1994至今仍在這個崗位上,已邁入27年。


我深愛台灣豐饒的山川大地,如同我愛養育我長大的金門貧瘠艱苦的山海,這已是我生命銘印的一部分。對我來說,環境和民主的價值在我心中同等重要。


在抗中保台、守護自由民主的國家大局下,環境運動應該扮演什麼角色,是我在重大環境課題上,反複思考酌磨的眉角,我想的從不是取捨,而是對話融和,否則就人格分裂了。幸運的是,在我屬的地球公民基金會,我和董監事和專職都認同「民主」和環境與世代正義,是我們共同的核心價值。


社運活動的基礎在於民主,而台灣民主的鞏固有賴於主權的完整。


一個沒有自由民主和主權的國家,就沒有社會運動的空間。今日的中國只能在獨裁者習近平劃下的紅線內做些被認為無害的活動,不像台灣的百花齊放,愛怎麼罵都可以,再怎麼不符比例原則,還有是言論市場。偶爾有機會和同是民主國家的環境NGO組比較,例如日本和韓國,就會覺得台灣社會運動者有著相對大的的倡議空間,也鮮少有生命安全的威脅。


然而,這不代表我們凡事以上述的大局為重,可以犠牲環境永續丶人權與公平正義。

相反地,我們認為環境永續丶人權與公平正義,才能促進社會團結,打造一個更為強壯丶韌性,有能力抵抗中國併吞的國家。


我們要提防粗暴簡化的國族主義,在任何議題都成為無限上綱的命題;但也必認知到民主和台灣主權就像是社會發展的地基,也是保護言論空間的天花板,當危機來臨,我們必需共同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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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調侃人類和地球關係的話是這麼說的:沒有地球-人類無法生存;沒有人類--地球欣欣向榮。是不是很有道理?


然而,如果順著這樣邏輯往下想,人類就成了不必要的存在,這樣想法可以成為行動理論嗎?照此邏輯,戰爭、流行病、饑荒都成了減少人類對地球生態衝繫的正面事情。這樣想起來很可怕,推衍下去就是一種反人類的思惟。


人類的社會經濟體系,依賴著自然系統,只要人類活著就要使用自然資源,從沒有全有全無的選項。取用多少?何時取用?一直都考驗著人類是否具有生態智慧。


我認為自己正在走的是「修正版的人類中心主義」,也可以用「敬天愛人」這句話來詮釋。我們所做的努力,只不過在確保人類當代和後代的生存環境,單是這樣的目標,我們就做得遠遠不夠,或著還在嚴重偏離。


而超越人類中心,從生態中心和生命中心的倫理價值追尋,我認為在於證明人類可以把創造力拿來造福人類,在利用自然資源時,也能盡可能照顧這個星球上自然系統及其生物。以上是五十多歲的我所體會到,比較不會自相矛盾的倫理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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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從事環境運動,我被以生態為中心,生命平權的生態倫理所深深吸引,認知到人類和萬物生息相關,並非獨立而存在,而生態環境是人類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基礎。


在此同時,透過一場又一場運動,認知唯有社會與經濟體制的改變,才能維護生態環境。也從挫敗中學習理解環境價值從不是一個先天優先的價值,環境運動不只是要對政府抗爭和角力,更要設法爭取更多公眾的支持,和不同價值、觀點與利害關係人,協商討論或拔河的過程。


環境團體是台灣多元社會的一份子,擁有多少影響力,取決於公眾的支持。


因為行動而促成改變是我們的動力,但什麼樣的運動成果是可接受?誰來評價運動成果呢?


我記得318占領國會運動結束時,不同世代和位置的運動者,對於運動達成什麼成果的「感受」相當紛岐,許多年輕朋友甚至覺得318一事無成。然而,事後來看,318拉起了抵抗中資入台的經濟和政治防線,達成了非常關鍵的歷史成就。


踏入運動圈27年後,對於能否達成一開始設定的100%運動目標,我並沒有非常強烈的情緒,只是自問是否有盡到最大努力。學習和拿捏什麼是該堅持不能退讓的底線?如果爭取不了更多公眾的支持,如何爭取到最好的運動成果?


世界不是照著個人的意志在運轉,也不是照著社會運動者的中心運轉。我們應該盡力而為,但或許要有心裡準備,運動對社會的影響,讓歷史來評價,不是自己說了算。


對抗不公義的抵抗運動很重要,但台灣必須要在守護國家主權、民主的同時,追求環境永續和社會公平。如果可以盡可能在對話中前進,而不是在對抗中停滯或緩步前進,才是台灣社會之福。


擁有權力的政黨和人士責任最大,社會運動當然要持續要求政府的體制開放民主,避免環境與社會資源被財團資本壟斷和綁架,但建構一個能夠對話、成長,思想和行動越成熟穩健的公民社會也同樣重要。


如果您也我和一樣珍視台灣這個寶貴的民主共同體,知道台灣內外處境艱難,請在公投之後,一起呵護、一起努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