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很少深入接觸原住民議題的漢人而言,催生「馬告檜木國家公園」這次的運動,對個人而言,是個可貴的經驗,我所接觸到的原住民自然流露幽默感,熱情爽朗的招呼方式,俊俏有力的面孔,令人印象深刻。
十月,在拜訪內政部張部長後,為了突破新設立的國家公園,由官方自行作業,沒有民間參與所導致的弊病,同時希望「馬告檜木國家公園」,基於建立一座與原住民共存共榮、共享的國家公園的理念,我們一起組成了工作小組,在二次會議後,並共同組成了諮詢委員會,開始進行國家公園共管機制的討論。
在歷次的會議中,幾位牧師、長老常是發言的重心,如黃榮泉長老不斷詳述原住民土地的變遷,反覆論述原住民「自然主權」;雅福議長,多次談及族人的遭遇,數度哽咽。在公部門中這樣的陳訴、控訴對於台灣各個族群而言,意義非凡,而內政部李逸洋次長的誠意傾聽,則是我所見的公部門新面貌。透過這樣的討論,讓我開始思考國家土地管理的方向,同時深深被其堅持民族的尊嚴所感動。不可諱言,歷次的開會中,有時我會不耐於冗長的談論泰雅爾「自然主權」、「保留地土地不等於泰雅爾擁有自然的主權」等概念。因為,在衡量這個委員會可能影響的決策層級之後,我總是認為應該多花點時間,在現有的土地管理架構中,討論確實可行的策略及步驟,例如:如何國家公園的設計制度中,讓共管機制的理念落實;如何使利益讓部落族人均霑等…,但是,如今我回憶起來,那也許是對原住民族不了解的我,一種最好的教育吧!
對於最近以來這些可敬的原住民朋友,被部分的族人誤解、責難他們支持國家公園的動機及態度,我深深的感到不平!
10月初,第一次接觸阿棟牧師,我們談到了目前鎮西堡、司馬庫斯一帶檜木林的問題:阿棟牧師陳述著:最近每到假日,便有一輛輛「沒有禮貌、教養」平地遊客被載到山上來,以致於檜木林下幼苗被拔回家,植被被大量踐踏、樹瘤被切割,樹皮被大片剝去等令人痛心的現象,而林務單位除了欺負原住民,卻無能控管。」有鑑於檜木林被遊客破壞及退輔會虎視眈眈的危機,泰雅爾族民族議會組成了森林守護隊,開始不仰賴國家公權力,自力保護檜木林。不過,我們亦有共識,認為往後的保育措施及遊客的導引、遊憩方式還是得有國家的資源介入,否則,以部落脆弱的經濟力,許多計劃根本無法推動。阿棟牧師的理性及對部落發展的前瞻遠見,以及自然流露出對土地的熱愛與敬意,令人感動。我知覺眼前敬愛的朋友,才是台灣山林保育的根本,同時亦深深體悟:只有原住民能在山上安居樂業、台灣的山林才能得到終極的保護」這句話的意義。
12-20日在記者會的新聞稿中,泰雅爾族民族議會作了以下的宣示:「本民族議會的基本立場是:堅決反對任何侵佔剝奪本民族權力的國家機構及其權力裝置繼續霸佔祖先遺留給我們的土地及森林資源。且為了本民族血緣命脈之傳衍以及傳統社會文化的永續發展,亦深切的體認到再也不能任由他人越俎代庖代行應盡的職責,而必須責無旁貸的扛負起保護山林大地之重責大任!」
這樣的宣示令人動容,這表示原住民運動的深化,以前瞻的眼光,看到山林的命運其實是和民族的未來緊緊相依。
但這樣的覺醒,換得的是族人的質疑,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的伊凡.尤幹,得面對「以前你反對國家公園,現在為什麼支持?」
牧師們得面對:「是不是長老教會想攏斷資源?」
新近成立,體質尚脆弱的泰雅爾族民族議會得面對行政系系統的指稱:「被利用來支持國家公園
的外圍團體」
對於朋友們面對的壓力,我感到不忍,同時也感受到原住民運動的難度及困境。
不過諾幹幾次提醒我的用語,我則常常記得:例如指稱原住民這個族群,一定加「族」這個字,諾幹說,這是我們努力多年,與國家機器爭鬥才得來的,要寫清楚。而拜託,如果寫泰雅,請寫完整的「泰雅爾族」。
儘管只是短短的接觸,但幾個月來,我心中的原住民族的圖象,因為這些原住民朋友,開始有了較清晰的部分了。同時,讓我學習到保育運動中,人與自然的初階課程。
2000年12月30日,幾百名泰雅爾族的朋友們,成為守護台灣森林大遊行的主力。宣示他們保護森林的決心,這是森林運動的新頁,深化了森林運動內涵,有助於族群的相互了解、扶持。
朋友們,感謝教我這初階的一課。